01.
李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叫你荔枝的,你已经记不得了。那日你推开解剖室的门,手里捏着尸检报告,稍稍转身的功夫就看到了从走廊另一侧迎面过来的李响,他每次来得很准时,准到摸清了你整理报告的时长,准到不需要你再多拐几个弯送去刑侦办公室
李响粗略地翻阅,你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兜里,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脚下的皮鞋、鸦青色polo衫再到敞开的夹克外套,它们被李响穿得立立整整
面前的人有所察觉,没抬头就问道“看什么呢?”
你习惯性地摇了摇头。李响合上报告叫住了正准备回解剖室的你“荔枝”
手搭在门把上,你侧眸看他,面色平静地问道“对报告是有什么异议吗?我拿回去修改”
李响笑笑,蹙起的眉头有了短暂的舒展却还是一脸疲态“没什么问题,不用修改,我就是想……”他停顿了几秒,垂落的手把报告卷成了筒状“抱一下你”
你不明就里,可还是脱下了身上的白大褂将其搭在门把手上,主动去拥抱了李响。在你的心里,李响永远是顶天立地的大哥哥,同是莽村长大的孩子,你和李青受了欺负,站出来替你们挡的永远是李响
可……此刻的李响你从未见过,脆弱得就像他常拿在手里的玻璃杯,毁灭即粉身碎骨
“响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他圈你圈得紧,喉结随着情绪起伏“没有,就是最近队里很忙,没时间来看看你”
你暂且放下心来,安慰他道“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李青最近怎么样?我爸给我打过电话,想让我参加李顺叔的葬礼,可我……”
李响明白你内心的顾忌“你不用去,全部都安排好了”
你在李响的怀里点头,发丝蹭着他的polo衫,摩擦出了静电,有几根黏在了棉质面料上
“响哥,等你忙完这段时间陪我去看看嘉言吧,我想他了”
“好”他应允着你“等我忙完”
李响对你说过最多的就是“等我忙完”,他从未食言过,你总觉得这次肯定也能等到。
西林街的东南角有一家花店,白嘉言是店里的常客,你叫李栀,所以从谈恋爱到毕业工作再到谈婚论嫁,他送你最多的便是栀子花了。淡黄色的棉花糖包装纸在老板的那双巧手下,将栀子花映衬得更加真挚,你站在花店的门帘旁,白嘉言问你“栀栀,你知道栀子花的花语吗?”
其实你是知道的,可还是摇了摇头
白嘉言揉着你额前的碎发,笑得眼眸微亮,你被包围在这如沐春风中“永恒的爱,就像我对你,栀栀,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白嘉言就是如此,他从不隐藏自己的爱意。暮秋傍晚,落霞漫过天际,一道人影携着一阵清风挡住了你的去路,你习以为常,将视线从手中的笔记慢慢挪到白嘉言俊朗白皙的脸上,高挺的鼻梁,浅浅一笑便会在两侧生出褶子来
你望着他那双永远透亮的眼,偏离正题去问他“你知道我学的什么专业吗?”
白嘉言欢喜,这是从一周前的初相识到如今,这么多天里你头一次不以羞涩和沉默来面对他“我知道,法医专业”
你继续问“那我以后和谁打交道最多?”
“非正常死亡的尸体”
你象征性地歪头“你不介意吗?”
白嘉言学着你摇了摇头,下意识握住了你的手,少年的声音被风揉碎,飘到理想的远方“那我以后要和毒品、毒贩打交道,你介意吗?”
02.
李响来到京海三院时已经深夜,急诊科病房依旧大亮,他按着小五给的病房号找到了侧躺在病床上已经熟睡的你。缠绕在手腕和虎口处的纱布刺得李响湿了眼眶,他低声呢喃“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病房的电视里播报着早间新闻,大爷准是耳背,把音量调得高,护士前来提醒了几次,却始终如此
李响手里正剥着沃柑,商贩说这沃柑皮薄多汁用来看望病人再合适不过,可李响看中的却是它用不到水果刀,只需要手剥就足够
主持人一口专业的播音腔正在播报着近期发生在本市极其恶劣的贩毒团伙持枪袭警案
“……缉毒警白嘉言在抓捕毒贩过程中身负重伤,因失血过多抢救无效不幸牺牲,年仅27岁……”
昨晚整个京海震荡,孟钰被绑架,线索指向了贩毒集团和莽村,市局刑侦、禁毒全体出动。禁毒支队本不想参与进来,这条线他们追了数半月,甚至牺牲了一位年纪轻轻的战友,他们顾不得悲痛,连葬礼都无法参加,发誓要把京海的毒连根拔起,才真正对得起死去的战友
市局很多人都知道,白嘉言的女朋友是法医室主任秦建军的徒弟李栀。他们从大学时代开始恋爱,再到毕业后各自参加工作,白嘉言先去派出所实习了一段时间,通过各种考试,终于得偿所愿被调到了市局禁毒支队
白嘉言在医科大学女生宿舍楼下问你是否介意他以后成为一名缉毒警,你说着不介意,下一秒被失笑地少年扣进怀里。缉毒警和法医,这个组合貌似还不错!
理想和未来的瓶身里被灌满了承诺和爱意,意气风发的少年却倒在了一片荒凉之中,子弹击中他的腹部,血肉外翻,暗红色的血珠子从指缝里挤了出来,一滴又一滴最后竟源源不断,染红了身上的蓝条纹衬衫和少年那双修长白皙的手
意识渐渐抽离肉体,白嘉言在杨建的一声声呼喊中身不由己地断了气
解剖室里一尘不染,你手里握着解剖刀对着那具冰冷的尸体自顾自地说了一句“嘉言,我想要一束栀子花”
一旁的师父和李响听后面面相觑,解剖台上躺着的不是白嘉言,他的葬礼也早已过去了半个月
李响为你剥了整袋的沃柑,你机械地往嘴里塞着一瓣又一瓣。冰凉的解剖刀滑过手腕处薄薄的皮肤,你瘫坐在解剖室的角落里,亲眼看着殷红的血线从割开的口子里飘出来
是小五和英子发现了你,那时你已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呼吸微弱又艰难,小五喊来狗子帮忙,把你送到了市三院
英雄为抓捕毒贩而中枪牺牲的事迹铺天盖地地传遍整个京海,有人为他惋惜、痛哭流涕,有人愤恨所有吸毒、贩毒之人。病房的大爷痛骂道“一群畜生,真是造孽”便关掉了电视
你停下了往嘴里送橘子瓣的动作,目光涣散着对李响说道“响哥,原来我已经失去白嘉言了”
落下泪来的不是你,是坐在病床边的李响。他的痛苦在得知白嘉言牺牲和你割腕住院时加剧,他做好了死在出任务现场的准备,想着有白嘉言在你身边,他至少可以走的了无牵挂
指尖被叶黄素染得发了黄,香甜的汁水滴落,指腹揉搓触感黏糊糊的
该如何走出没有白嘉言的日子呢?明明到处都是他的身影。装修到一半的婚房停工了,预订好的酒店也已经取消,婚纱还没来得及去试穿,那枚用来求婚的卡地亚钻戒还藏在白嘉言的衣橱里,求婚誓言跟随肉体一同化为灰烬,被封存在了尘埃里。
从此无人再送栀子花,也无人再说“栀栀,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