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沙子客栈内一如既往,正是饭点,来客栈里打尖点菜的食客座无虚席。老板娘熟练地招呼着小厮们忙东忙西,好不热闹。
有常来吃饭的熟客等老板娘走到身边,端起酒杯敬酒搭话:“老板娘,最近生意不错啊?”
“那可不?托诸位的福,小店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老板娘爽朗地笑笑,又招呼沙灵去给西桌的客人算账。
“元灵大赛八位胜者争夺魁首,你们家就占了两个,诶我说老板娘难道有什么招徕元灵的缘分?”
“嗨,哪来什么福分?是孩子们争气。”老板娘接过熟客递来的酒一饮而尽,招了招手表示告辞后又去另张桌前寒暄。
“各位吃好喝好,不够再跟孩子们说,咱这管饱——哎哟,几位里边请,吃点什么?”门里走来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丁,最前面一人虎背熊腰,脸上留着刀疤,走到门边桌前一坐,把手里的木棒砸在桌上就吆喝:“把你们这好酒好菜都给爷端上来!腿脚麻利点!”眼见来者不善,竹光攥紧拳头要走过去,身后沙灵一把拽住胳臂,递眼色让她别声张。老板娘堆着笑脸走到桌前,客客气气地招呼。
“哟,几位爷,来这吃饭还带着家伙呐,小店虽是小本买卖,好酒好菜可是不缺,怕上多了几位爷吃不了。不如先看看菜谱,挑几道?”
那大汉脸色本就铁青,听完老板娘这一番话更是青筋暴起,两眼一瞪就要掀桌子,可就眨眼时间,只见老板娘一手按住八仙桌,任大汉用尽力气也难搬动半分。
“这位爷,火气不小嘛,小店特备有凉茶,祛火消暑,不妨来一杯?竹光,上茶!”老板娘另一只手招了招,竹光早拿着茶壶上前,一拍桌,不见半点声响,桌上倒扣的茶碗就翻了过来,茶壶立刻搭上碗口,斟了半碗。素手一送,茶杯稳稳落在大汉面前,碗中茶不见半滴洒出。
那大汉一愣,回头看了看身后同样表情复杂的小弟们,嘴上还硬挺着不饶人:“这不是在元灵大赛上下毒那丫头吗?你这是要毒老子吗?”
“诸位来此作客,我岂有下毒之理?”竹光把茶壶放在桌上,心里嘀咕着自己淬的毒可比这几个草包金贵。
“如何,几位爷合计好了咱可就点菜了,这茶可不管饱。”老板娘又走回来,堆满脸的笑脸此刻也藏不住心里的愠怒,
“算……算什么帐?爷来这吃饭是给你们面子。这条青瑜街可是老子罩的,没收你们银钱就很给你们面子了。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大汉见身后小弟都带着家伙,壮着胆子猛一摔碗就要发作,“要么老老实实上菜,要么弟兄们可要好好教教你们这破地方青瑜街的规矩了。”
“哦?那就是来找事的?这碗可不便宜,另外——”老板娘一抬手挡下大汉轰来的拳头,“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是谁?”
话音刚落,一旁的竹光就已经扣住了那大汉的脖子,沉桩、贴肩、靠肘,结结实实的一记贴山靠把他差点撞飞出店门。
“嘿,弟兄们给我上,砸了这鸟店!”大汉被身后小弟七手八脚扶起来,另有几个凶神恶煞的地痞已经抄棍子冲向竹光。竹光劈手抓住一个地痞的棍子,下路蹉踢先废了那家伙的膝盖,立刻转成虎尾腿踢翻另一个。随后逮住一个赤手空拳的跟班,没两回合就紧锁住对手的双臂,拽着他挨了不少棍子,余下的弟兄们见这噼里啪啦一顿打,打的全是自己人。也后退几步不敢上前,竹光甩下已经被敲得七荤八素的可怜跟班。掰了掰作响的指节,又走向那几个还站着的恶霸。
“我的妈,这丫头真能打啊,我还以为她靠下毒才赢的龙絮。”刚才那大汉早没了刚才那跋扈样子,身旁还剩几个胆子大的抄家伙扑上去,竹光劈手接了砸下来的棍子,顶肘加阎王甩手直接缴了械,飞出去的木棒眼看要砸到旁边吃饭的人,一道沙墙立刻升起保护住看戏的食客。沙灵折扇半开挡住半张脸,轻轻叹了口气,这姑娘身上的杀气还是那么重,别再给客人吓跑了。
最后一个还能站着的跟班被竹光紧锁住一只胳臂,连续几撞肘砸到口吐鲜血,随手甩到门口。那大汉立马慌了神,赶忙跪下就知道磕头:“丫……女侠,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冲撞了姑娘,饶……饶命。”
“砸店能砸到我们头上来,你不是玉林城的吧?”竹光一把揪住那家伙的领子,把瘫坐在地上的壮汉提了起来,“哪条道上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竹光,教训教训就得了,店里还有客人。”门口的沙老板摇着蒲扇慢悠悠走到门口,“我方才差人去报官了,这几个家伙一会儿自有人处理。”
“是。”竹光把壮汉一把掼在地上,那壮汉吓得腿软筋麻,哪还跑得动,八尺壮汉哭得像个孩子。
“哎哟,老头子,你还知道回来,你的店都差点……差点叫竹光砸了。”老板娘见沙老板进来,半笑半嗔地朝他埋怨。
“娘,你刚才也没好哪去……“沙灵还是半掩着脸,小声吐槽。
“算你账去。”老板娘呵斥道,随后换了笑脸安抚边吃饭看戏的食客们,“哈哈,大家吃着喝着,今天这账给各位折个半。权当招待不周给各位道歉啦。”
“别啊,老板娘,也就在你们店里能看见这么精彩的拳脚,就当看戏钱了。”一边坐着的食客看热闹不嫌事大。
屋内说笑间,竹光捆了那几个闹事的地痞流氓。突然背后被人一拍,竹光下意识要把背后的人扣住。却抓了一把沙子。
“还好我反应快。下手真狠啊你。”沙灵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竹光背后,折扇合起在竹光额上轻轻敲了一下。
“那你还站我背后,不去算账出来干嘛?”眼前的姑娘把手里沙子一撇,转身回店去了。
话分两头,城北的玉林训练场内,炎瞳与兰冥对坐在训练场的木凳上。面前摆着一块棋盘,黑白棋子纵横交错,在棋盘上展开一场谋奕拼杀。
“上次坐在一起下棋,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气定神闲的少年沉吟片刻,拈起白子落下。对方的棋路他再熟悉不过,灵动跳脱,擅行险招。不过今天这一盘棋,眼前的少女下得慢了许多。
“记不清了,在这里我很少与人下棋。”心神不宁的少女皱眉思忖,手里的黑子轻轻落下,正下在炎瞳布好的圈套中。
炎瞳落子,闭气封门,黑子已成困兽,再无转败为胜的机会。兰冥盯着棋盘看了许久,手里的棋子最终还是投在了棋盘上。
“你的心思不在棋盘上。”炎瞳收棋,抬眼看着神色凝重的少女,“还在担心比赛的事?”
兰冥轻叹了口气,黛眉紧锁,好像最近几天她一直是这个表情:“冥族的七星,至少有两颗都在这里。兰罡若真有意偷袭玉林城,一定会选在比武最紧要的日子。”
“可是我们却只能坐在这,什么都做不了,就和……和在我师父那里一样。”兰冥拈起一颗棋子,放在眼前端详着,“不管逃到哪里,都还是那家伙的棋子吗?”
炎瞳把她手里的棋子拿走,放回匣中收好。随后开口接下兰冥的话:“叶晗城主并非等闲之辈,他已知晓此事,一定有应敌之策,我们能做的也就是等命令罢了。”
“还是说,神策军师已有良谋?”炎瞳坐回木凳上,和兰冥四目相对。
“儿时的玩笑话就不必再提了吧。”兰冥手托着腮倚坐在棋盘前,“我要是真有什么良策,那时候见城主我就说了。”
沉默许久,两人也没有什么头绪,对方在暗处,他们也只是捕风捉影探察到一些踪迹,兰罡的动向他们也一无所知。
“唔……兰罡这边的破事还没解决,血影的状态也不正常,比赛还有那么多烂事没解决,这是要烦死我不成吗?“兰冥抓了抓头上的发髻,抓狂地仰天长啸。
“我说你啊……越心急就越没办法,越没办法就越急。”炎瞳起身,腰间的匕首闪出红光飞入手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有这么多人在呢,更何况……”
炎瞳故意顿住了话头不再说,引得兰冥扭过头来看向他,她一向受不了别人说话说半句:“更何况?”
“更何况我们也都不是以前的我们了,若是真到兵戈相见的时候,胜败还未可知呢。”炎瞳转回头,双眼的六芒星闪闪发光。
兰冥还以为他有什么没派上用场的秘密法宝,调起心气等了半天却等来一句鼓气的场面话,一时间又蔫了下去:“几年前在阑幽城里你就是这么说的。”
沙子客栈内,龙絮和血影带着几个玉林军来调查情况。沙掌柜见官差是龙絮,心里暗想万幸是她,还省去了编客套应酬的心思。于是便走出门来迎接。
“掌柜的,近来生意可好?”龙絮拱手行礼。
“几位来得倒快,我这茶水还没喝完呢。”沙掌柜也拱手还礼。
“掌柜的,这……这些是来闹事的人?”龙絮注意到绑在门口神志不清的匪众,疑惑地指着问沙掌柜。
“啊,我家姑娘下手没轻重,先招待了一顿。也亏得她,店里的物什完好无损。”
“嘁,原来早解决了啊,我还以为有架打。”身后的血影打了个哈欠,镰刀扛在背后。
“不管怎样,千万注意安全,这些事情下次还是交给玉林尉解决吧。”龙絮吩咐身后的玉林军把那几个地痞押解回玉堂殿发落,竹光和沙灵听见动静也走出店门来。
“若是等你们这些官差来,我们这生意怕是早黄了摊子了。”竹光双手抱胸,暗自嘀咕,可还是被龙絮听进了耳朵里。
“玉林律法明文严禁私斗,今日之事我本不愿计较,你这又是何意?”
“律法律法,若是真按着那纸官文,哪条律法又能赔我们这店呢?”竹光嗤笑,“也罢,你们是奉公行事,我们也是小本买卖,各营其利。是不该擅自出手,抢了你们的功劳。”
“为人处事,奉公守法在先,若是无规无距,与草莽匪帮何异?”龙絮见她仍不服,便更是义正言辞,“再者,我们玉林尉惩处奸凶,本是为国为民,何来抢功营私之说?竹姑娘此话,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帮派可比你们这些官差有规矩得多……事情解决了就请打道回府吧,早些分开对谁都好。”
“你!”龙絮心里本就因竹光比武使诈对她心怀芥蒂,听见她如此挑衅玉林尉,不免心里愠怒,奈何公事在身。也只能压下火气就此作罢。
“喂,在赛场上没挨揍,你是皮痒吗?”而此时在龙絮背后,有人可不顾及自己的身份,血影上前与竹光对峙,镰刀倒拖在身后随时准备刺穿对手。而对面的竹光也见来者不善,虽然脸上神色不改,手已经暗暗拈住了腰间的剑。
“血影,我们只是来抓犯事者归案的,不可造次。”龙絮赶忙拦住血影。
“我家姑娘性子顽劣,几位大不必为此伤了和气,竹光,还不快赔礼道歉。”沙掌柜也赶忙挡在两人中间陪笑脸。沙灵缓缓踱步到竹光侧后方,折扇半张护在胸前。
血影一把甩开龙絮,瞬身般跳到开阔的地方,镰刀闪着血光,从背后抡到身前,凶戾的杀气如同开了闸一般,瞬间淹没了一方天地。
“又是这股力量……”沙灵上前两步把竹光护在身后,周身的黄沙盘旋着,如临大敌般应对对手的杀意。
“此事与你无干,滚开。”血影抡起镰刀就要砸向沙灵,血色的元灵冲击吹起了沙灵的衣摆,沙灵合扇,黄沙喷发而出,便要撞向冲来的血影。
瞬息间,一道剑气破开双方的元灵对冲,青绿色的气浪伴着竹光手中长剑一挥,穿过沙浪从沙灵的身后闪到了血影的镰刀前,长剑搁架住了血影的镰刀。
“不可造次!”龙絮立刻开启回光三段,拔刀挑开两人的兵刃,拦在两人之间,“玉林律法明文禁止私斗,我方才就已言明,怎可再犯?”
血影嘁了一声,收了元灵,背起镰刀自顾自走远。只留下一句狠话。
“许愿你能撑到夺魁,然后输给我吧!”
“这家伙,欺人太甚!”竹光也收了剑,恶狠狠地瞪着走远的背影。
“你也消停点吧,还不快向龙姑娘道歉!”沙掌柜呵斥道。竹光回头看了看神色严肃的沙掌柜,对着龙絮轻轻一俯身就算道歉,随后头也不回地走回店里。
“龙姑娘,我家这伙计是沙灵在城外捡回来的,自小无人拘束。前番比武之时坏了规矩,沙某本想找个机会让她向你赔个不是,不想这回又出言不逊,冲撞了玉林尉。沙某在这给各位道歉了。”沙掌柜说完,走到龙絮身前俯身下拜,龙絮赶忙单膝跪下把沙掌柜扶起。
“沙掌柜,这不是折煞小辈?快快请起。”龙絮拱手向沙掌柜致礼,“今日之事,是我们不知礼数所致,应该是我向各位致歉才是。”
“龙姑娘,你的那位朋友……”沙灵早觉得随来的血影有些蹊跷,便趁这机会询问,“他身上有股奇怪的元灵波动,沙灵从未见过如此强烈的煞气。”
“嗯……休说灵儿,沙某走南闯北,也从未见过如此凶戾的杀气,还是在一个年纪轻轻的孩子身上。”沙掌柜捋了捋胡须,“如果那股杀气真的是他的元灵术法所致,恐怕龙姑娘要多加小心。”
两人这话倒也正切中龙絮心中所想,虽说血影平日里就整天争强斗狠,但从未表露出如此凶煞的元灵波动。自从高台上与泠鹃一战后,他就好像较以往更急躁好战了。
“多谢二位提醒,不过若说小心,恐怕令公子才应小心为好,明日高台比武,可要千万留心。”
沙灵轻轻点头,暗自思忖:那股力量实在古怪,若能与他一战,总好过自己空猜测一场。
“既如此,想是此时玉林军同袍已把人犯拘押回玉堂殿了,龙絮也先告退,也祝沙掌柜生意红火,来日交上朋友再来客栈照顾生意。”说完,龙絮身形一闪,跳上对家店铺的屋檐,瞬息间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