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喃喃说：“总不能把血迹留下，店铺早上也要开门，要迎客赚钱，若是来往行人看到了，会误会的。”
西陵知困惑于她的执拗。
忽闻一声长啸，玉阶仰起头，盯向天幕。
夜幕早已降临，她现在才堪堪注意。漆黑的天空上面，只零星几颗星子挂在上面，圆月早已不见，应该是被乌云遮掩了。
玉阶心底生出些寂寥来，她笑出了声，伸出指尖虚点了点夜幕，温声言：“我喜欢月亮，月亮月月圆满，年年都是好看的。”
西陵知不明所以，但看她笑，便不好再说些什么，只随着她，也抬起了手掌，伸出指尖虚点夜幕。
明明是稚童都觉得幼稚的动作，偏她乐的开怀，像回家的鹿儿般，脱开西陵知的怀抱，一蹦一跳地伸手去抓星星。
西陵知稀罕地盯着玉阶跳脱的背影，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玉阶在欢笑玩耍。
西陵知想开口问她，为何二百多年来如此憋闷自己？可晃晃星光，他最后还是没有去问，或许是不想打扰她长大后第一次能像小时候一般玩耍，欢笑。
世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她在月亮下欢笑，在月亮下开心。可她也在哭，在悲痛。
若是记忆不会苍老，那在她的记忆中，她应该是奶奶最疼爱的孙辈；是云桑王姬最爱的珍宝；是轩辕陛下年老后的骄傲；也是哥哥和姐姐最亲最宝贝的幼妹；是姑姑，伯伯，伯娘最喜欢的幼女。
神的寿命有将近数千年之久。若是缬祖娘娘还活着，玉阶会是整个大荒最受宠的孩子；若是青阳王子与云桑王姬还活着，玉阶会是整个大荒最尊贵，最悠哉的长王姬。
若是轩辕妭还活着；若是朝云殿还有一位长辈活着；若是神农还有一位王子王姬活着。玉阶和玱玹便就不用步步蛰伏，小夭也不会流落大荒。她们都会安稳和乐的长大；不会再遭受尽欺辱和白眼，不会连如何笑也要分人。
若是他们都还活着……
可他们都死了。
只留下朝云殿上三个稚童在这个世上，跌跌撞撞，相依为命。
若是，若是。
可哪有那么多若是呢？至少在她们仅有的回忆里，是幸福美好的。
西陵知笑了笑，对前面笑得开怀的玉阶说：“我幼时也曾见到过温柔坚韧的云桑王姬，那时候，我看着在树上看书的你，就在想，云桑王姬生出的女儿怎么会是如此跳脱的性子呢？后来，族中长辈为我讲述了青阳王子年轻时的性子和为人，我又想，如此跳脱，许是随了青阳王子年轻的时候吧。”
玉阶笑容身体具是一顿，她停下了动作，在原地愣愣站了一会，不一会，准过身去，提着裙摆跑到了西陵知的身侧。
西陵知的眸光柔和，冲她笑，轻轻说：“可是现在，见到长大后的你，我又觉得，你与云桑王姬其实很相像。云桑王姬没有失去母亲的时候，应该也是和你一般，欢乐调皮。”
时隔了三百多年，提到娘亲，玉阶还是会伤心：“姑姑常同我念叨，我娘她这一辈子，很苦。”
幼时丧母，少时送走了两个妹妹。在云桑王姬还没有从悲痛中回过神来，便又听闻了父亲时日无多的噩耗。云桑王姬甚至不能悲伤，她是神农的长王姬，外敌来势汹汹，内戚虎视眈眈，弟弟势单力薄，她要守，要护；她娴静温柔，是家人的栖息之地。她坚韧如木棉，是国和民的顶梁柱。
所以神农国灭，云桑王姬自焚于阵前。
玉阶苦笑了笑：“我以前还是恨的，恨她丢下我。”
西陵知侧头问她：“现在呢，还恨吗？”
玉阶轻摇了下头，微笑着说：“不恨了，我长大了。”
长大了，也明白了许多。
她心疼娘亲，以前的恨，也只是小孩子想念娘的一些理由。那甚至都算不上是讨厌，而是浓浓的想念。
西陵知问：“还疼吗？”
玉阶摇了下头： “不疼了。”
“要回哪里去呢？”西陵知问。
玉阶看着黑夜，笑道： “回赤水府吧。”
“我送你去。”
“好。”
西陵知扶起她的手臂，玉阶挂在腰间的玉佩散发着盈盈暖光，照亮前路。二人并肩，慢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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