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入宫时只有七岁,却已是一朝母仪天下的皇后。
她嫁的人大她整整十二岁,明里,她叫他皇上,暗里,她叫他大哥,心里,她叫他夫君。
她没有一个子嗣。
尽管她来这宫中就是奉了爹娘以及太后娘娘的旨意,为皇上添个孩子,巩固他们一族的地位。
她大喜那天,她与他合衣而睡。
那时她太小,他没有碰她。
可她长大后,他也没有碰过她。
她却不急。
也不去征求他的宠爱与重视。
每每他来她宫中,他们都默默无声。
不然是下棋,在或者便是他写字,她在一旁为他研墨。
满朝文武无不说她贤惠豁达。
只因她为他点选秀女入宫,却从不争风喝醋,一直是端庄得体的。
可天知道她心里什么样的滋味。
自从那次他去了颜嫔宫中,她便看着她从颜嫔变成颜妃再变成颜贵妃。
听说她怀了他的孩子。
颜贵妃有一副绝美的容貌,连她见了都不由愣上一两秒钟,何乎皇上。
从那以后,他除每月定时来一次外,就再没来过她宫中。
梧桐声沙醉寒烟,冷冷清清无处言。
她最后一次和他并排坐是在宫宴上,各路亲王都前来祝他的寿。
那年,他二十七岁,意气风发。
她十五岁,豆蔻年华。
众人欢庆多时,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无法自拔。
就那么巧,他和颜贵妃正说笑时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就那么巧,她看到了不知何处飞来的一支带毒的飞镖。
那飞镖直朝他而去,带着凌厉的光。
丢飞镖者必定很厉害的高手。
于是,她想都没想便冲上前去,那飞镖正正定在她胸口。
他回头,猛的看到她苍白如纸的脸颊,鲜血将她一身红衣衬地更加脱俗。
他慌忙抱住她薄如蝉翼的身子,急忙叫到“太医!传太医!”
满座骇然。
方才的喧闹一瞬间停止了,却在皇帝的一声高喝中醒过来。
“咳……不用了……已经……没有用了……”
她虚弱地笑,嘴边咳出血丝。
“不会的,你忍一忍,我会叫太医来的。你不要说话了。”
他手忙脚乱地拿起绢帕擦去她嘴边的血迹。
“没用的……这是有毒的……”他把手捂住她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可她却固执的抬手扫开他的手。
“咳咳……宸……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一丝……”
他不语,只固执的说“你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明白了……”她苦笑,到如今,你还是不肯爱我一丝一毫么……
那你就算救活我,又有什么意思……
她轻轻闭上眼,眼角滑过一滴泪水……
“阿冰!”浩大的宫殿里传来他悲痛欲绝的喊声。
那年冬天,大雪。
一代贤淑善良的皇后娘娘就这样香销玉损,享年仅十五岁,无子嗣。
那日以后,他不再踏入凤曦殿半步,自以为如此便能忘记。
无人再与他对奕,后宫里大多是勾心斗角,谁也没有那闲情雅致去下棋。
无人再与他研墨,有时他写着写着字,不自觉的问出什么,却无人回答,他茫然抬头,这才想起,她早已不在了。
第二年,她的忌日。
还是大雪。
那天,他踏入了久违的凤曦殿。
推开了早已陈旧的大门。
他打发宫女们都离开了这里,独自一人进了她的寝殿。
桌上还是他最爱的香,摆放地整整齐齐,难怪每次他来她宫中都不会有庸俗的脂粉味。
柜子最顶层放了一双泥筷子。
那次他捏给她,说筷子是一双,分开就不能使用,就像你我也离不开一样。
那是他明明心里想的是由于政治婚姻,你我想分开也分不开啊,却被她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
他坐在椅子上,仿佛看到前方有她的身影,她温和地笑,朝他走来……
那一瞬间,他感到心头一阵伤痛,原来,爱是相濡以沫,如此,他便是爱了……何止一丝一毫……
可他……却没能在她临终前……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如此……阿冰,当你走过奈何桥,定是会喝一碗孟婆汤,忘了我这负了你的人罢……
他摇摇晃晃走出门,却昏倒在地。
那次,他高烧了三天,而颜贵妃也诞下一名男婴。
一年后,他退隐,让出皇位给仅有一岁的太子,他一生没有再立皇后。
他独自一人带着那双泥筷子,归隐在竹林中。
这便是,一个人的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