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慕言有病,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她总是独来独往,在学校也不和任何人说话,她孤僻、沉郁,似乎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可许慕言的成绩出奇的好,所以又受到很高的关注。她不想这样,因为会惹来许多麻烦,她讨厌麻烦。
该来的终归会来。学校不知从何时起,流传出许慕言是个孤儿,她妈杀了她爸所以去坐了牢这样的谣言。许慕言从没解释过,本来她孤僻的性子就被误认为是清高、骄傲,所以学校渐渐有了更多霸陵她的人,许慕言总是忍着,她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因为她知道反抗只会遭到更严重的欺负。
许慕言被逼到深巷中,退无可退。她看着前面的人,习惯地闭上眼睛。可拳打脚踢并没有落下来,有人救了她。许慕言认识她,是前两天刚转来她们班的陆知行。白衬衫上的几滴血看呆了许慕言,她甚至连谢谢都忘了说,就冲出来了巷子,于是错过了陆知行一瞬间充满深情的眼神。
后来陆知行总是跟着许慕言,保护她,即使许慕言从未和他说过话。但所有付出都会得到回报不是吗?陆知行又一次受了伤之后,许慕言主动帮他涂了药。她的眼睛湿漉漉的,仿佛还能看见泪水,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陆、陆知行,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跟着我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帮我,但是我这样的人不值得的。”
陆知行又气又心疼,他气许慕言赶他走,心疼他的傻姑娘妄自菲薄。“许慕言,你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我喜欢你啊,许慕言。”
她愣住,陆知行怎么会喜欢她呢?她何德何能?许慕言最后还是不知所措的准备跑,但陆知行一把拽过了她,“我只问你一句,你喜不喜欢我,只要你说不喜欢,我保证以后都不缠着你。”
许慕言怔愣了几秒,却依然沙哑着声音开口,“我……我不、不喜欢……”那个你字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下一秒,眼泪不要命地扑簌簌滚落下来。
陆知行总觉得许慕言哭起来像低温天气下的小雨。带着冷气,往人的骨头里钻,南方的冬天似乎就是这样,太低的温度,似乎可以把人的骨头都冻住。陆知行在这场小雨里被淋的像浑身是泥的小狗。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力把人抱住,轻声问道,“为什么不喜欢?”许慕言控制不住地抽泣,开口依旧哽咽,“不是的……是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
陆知行仿佛是要逼她说出所有委屈,他捏住许慕言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为什么觉得自己不好?”
他的心尖啊,永远都要为这个名叫许慕言的姑娘而疼痛。
许慕言终于哭出声,似乎在害怕什么,浑身都在发抖,“陆知行,我就是不好啊。我胆小懦弱,我总是逃避,我有罪啊陆知行!”而后许慕言嚎啕大哭起来,她犯了好多错,可结果却不是她承担,她怎么配得上陆知行的喜欢?
她趴在陆知行的怀里,渐渐安静下来,可陆知行还是知道她在哭,因为许慕言滚烫的眼泪透过布料几乎要灼伤他的胸口。
许慕言的声音闷闷地传来,“他们都说我妈杀了我爸,因为他家暴,可是那个人渣不是我妈杀的啊,那个凶手不是她啊。”她挣脱他的怀抱,直直望向陆知行的眼睛,“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知行的嘴里生出苦涩的味道,他怎么可能听不懂?可他不敢懂,也不愿懂,他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慕言抬手擦掉眼泪,用尽所有狠心,“陆知行,别再喜欢我了,不值得的。”她欲转身离开。
陆知行终于回过神来,“慕言,上一辈的事就让它过去,不管你坏不坏,不管你是否真的做过什么,我都喜欢你啊。”
许慕言想,她的徐女士还没有出来,所有真相都隐藏在她的自私和徐女士的爱里,她无论如何都只能辜负陆知行了。
展信佳。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也许已经去自首了。陆知行,聪明如你,定能听懂我那天的话,可我还是想把所有事都告诉你。
从我记事起,家里就争吵不断,可徐女士的爱让我度过一年又一年,我便不能忍受徐女士被那个人渣家暴。每次他向妈妈大打出手,我就对他又踢又咬,他便连我一起打,妈妈这时会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我太小了,心智太幼稚了,我不知道这样会使妈妈受到更严重的毒打。陆知行,我好疼啊,可是没有人来救我。
直到有一天,他喝醉了,拿烟灰缸一下一下砸妈妈的头部,血流了一地,我吓坏了,我怕妈妈被他打死,然后我忽然去厨房拿了把刀出来,一下就插进他的脖子里。陆知行,那年我只有12岁。大量的血喷涌而出,我受到刺激晕了过去,我是被警车铃声叫醒的,妈妈捧着我的脸叫我什么也不要说。
妈妈被警察带走了,我知道那不是妈妈的罪,可妈妈捧着我的脸时那种凄哀的事情,近乎绝望的语气告诉我要好好活下去,我便没了把真相说出口的勇气。后来每次午夜梦回,我都忍不住想,我那年都举刀杀人了,为什么没能说出真相,也许勇气只能有一次。
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也不愿和任何人交流,陆知行,其实我没病,只是心里那道坎迈不过去了,我是罪人。
可你在我生命中就如徐女生一般重要,陆知行,我记得你的,五岁那年夏天,你住在我们隔壁,妈妈有一次为了不让我看到他们争吵,把我放到了门外,是你牵着我的手哄我,给我奶糖。而现在,你依然竭尽所能地爱我,保护我。你是我这苦难的十几年中最温暖的存在。可对不起啊,我必须选择这条没有你的路,不然我一生难安。
写这封信时我依然带着私心,希望你记忆中那个喜欢过的姑娘还有优点可寻,希望你能把我放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然后埋葬,忘了我吧陆知行,人间太多值得,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望一切安好,愿你一生平安喜乐,岁岁无忧。
不知是谁的泪晕染了信纸,陆知行很平静地放下,似乎刚才他什么也没看见,一如往常地上课,写作业,回家,只是再也不会去寻找一个名叫许慕言的姑娘。
他仿佛已经忘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也没有提起过那个曾经令他无边心动又不得不割舍的名字。
可是爱永远不会被掩埋,是藏在陆知行梦中的呢喃,是陆知行床头柜里的信纸,是陆知行考试时无意写下的名字,是陆知行跌落的年级第一,也是陆知行消失已久的笑容。
学校流言四起,当初许慕言办理退学时和老师说的话被别人听到了,论坛里说许慕言杀人的帖子数不胜数。陆知行看到了,红着眼黑掉了论坛,可即使是这样也封不住一些人的嘴。
“听说了吗,那个退学的许慕言杀了他爸,啧啧啧,真可怕,不知道这种人还活着干嘛,干脆和他那倒霉爹一起死了算了。”
陆知行疯了一样的冲上去……可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徐烨看着陆知行每天行尸走肉的模样也不好受,他的陆哥,无所不能的陆哥,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呢?“陆哥,要不转学吧?”
陆知行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却是无比悲伤,“如果我也走了,是不是我和她过往的一切都能当做没有发生?”
“但是陆哥,你要振作起来啊,如果大嫂真的去自首了,她那个时候才十二岁,不会判死刑的,也许表现好还能提前出狱,你要好好的,以后才能去找回大嫂啊!”
也许是徐烨的话起了作用,陆知行很快又回到了年级第一,高考时作为理科状元的他接受采访时只说了一句话,“我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能找回我的姑娘。”后来这段视频在各大网站循环播放,所有人都在赞叹陆知行的深情,可是没人知道那些惨烈的过往。
这一年,陆知行二十四岁,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许慕言,但依然以最优秀的毕业生身份在结业典礼上发言,他穿着学士服,遮不住的帅气,只是神情依旧很冷漠。
“请问陆学长,听说您有一个会隐身的女朋友,那么您现在找到她了吗?”
陆知行顿了顿,他的脑海里瞬间浮现起那张漂亮的,惹人怜的脸,可是过去的一切离他那么远,那么远。
提问的学妹见他久久沉默着,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陆知行猛地盯住角落里的一个身影,大家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可她是背对着的,没有人看得到她的脸,只是在她周围的几个女生听到她的抽泣声。
而此时陆知行忽然开口,却带着一丝哽咽,他说,“也许这次,我找到了。”
烈阳依旧艳照九天,而他的女孩,言笑晏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