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目看向舒窈,将她反应收入眼底,略微展颜:“是啊 。我认识他的时候,是在圣教总坛,那时他已经脱颖而出,成了毒神的关门弟子,毒神亲自将他送到蛮荒的总坛学艺。”他缓缓说着,记忆却似乎飘到了极远的方向,“那时候他很瘦弱,小小的个子,却极重情义,我不过是在他极饿的时候,分过他一些食物,他之后却总是不忘将抢来的食物先留给我。只可惜,他被他那个老毒物师父下了万毒尸蛊,为人所控,身不由己。不然我一定会将他招揽到我们鬼王宗。”
舒窈侧过头去,明亮的眼眸掠过一抹悲戚神色,她斜眼瞥过青龙,大抵是明白了青龙和她说这些的用意。她忽然站起身来,没有说话。青龙的话头忽然被打住,却依旧淡然地看着她。舒窈缓缓开口:“我要回房休息了。定海珠的事情,青龙大哥多费心。若是需要我帮忙,便去我房中喊我。”
“在渝都的时候,长生堂的孟骥是你名义上的爹爹。想必若不是有无炎挡着,你的日子不会有那么好过。”他看着舒窈转身离开的背影,忽然高声道。
舒窈脚下微微一滞,她转身愣住,紧接着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抿了抿唇,看着青龙的眼睛,道:“谢谢你,青龙大哥。”
定海庄中,正是深夜,在这夜晚寂静无声的黑暗中,舒窈依旧穿着碧瑶的衣衫,贴着墙根处站着。碧色的衣衫便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她看了看四周,确认了四下无人,一个翻身便上了墙,翻身过去,一路往流星湖赶过去。
流星湖乃是定海庄内的一个内湖,与风浪呼啸的大海不同,即便有夜晚的海风吹过,也不过是在湖面上掀起微微的涟漪。舒窈正沿着湖边走,若不是夜深了,四下无人,看起来当真如同闲庭信步一般。有些湖水,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汹涌。
流星湖现在实在是太平静了。平静到舒窈都开始怀疑赵渝告诉她的话是否是真的。难道是她来晚了?或者是来得太早?舒窈的脸色沉了下来,平静的在湖边沿着隐蔽的小路仔细查探。可那看似沉静的湖面,实则暗藏杀机。不过片刻功夫,忽而一阵极大的灵力暴动,从海滨的方向传过来,那灵力的威力极大,暗合了北斗七星的方位,发出极大极亮的光晕。若不是因着自己乃是特意深夜出行,她几乎就要以为是天亮了。旋即那灵力似白色的火焰一般不断高涨,直冲流星湖而来。那极大的冲击力几乎就要将舒窈掀翻在地,她只得倚靠着一块硕大的假山石,稳住几乎摇摇欲坠的身形。
少顷,流星湖又逐渐恢复了平静,她却听见一阵缓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辨来路,舒窈不敢轻易现身,只轻轻地往后退了几步,想要躲到更远的石头后面去。待到那人缓步走近,舒窈躲在石头后的身形忽然又颤栗了起来。
那是一个舒窈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人,甚至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那人的眼睛正定定凝视着手上的珠子,全部注意力都被这珠子上溢出的灵力吸引住,并没有发现舒窈的存在。后来,舒窈只见那人抬手施法,那珠子也随着他手上的动作而灵力大盛,甚至直接溢进湖水之中,湖上光芒乍起,弥漫起以灵力铸就的光亮。
“天书!”玉阳子惊喜道。
“天……”沉浸在惊喜中的玉阳子笑意忽然一沉,手上继续施法,湖面却变得一片平静,没有丝毫涟漪。
“师父!”又是舒窈十分熟悉的声音,“庄内不知道为什么,所有法术都不能用了。”
舒窈听见这声音,又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在那石头后尽量隐蔽自己。但她的身子还是颤了颤,即便已经几年过去,对那人的的恐惧似乎却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原来,埋天书之人,还留了一手。”玉阳子冷哼了一声,“好,既然这样,我就陪你玩儿到底。”
“师父,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孟骥肃手而立,凝视玉阳子。
玉阳子微微蹙眉道:“看来只有定海庄的传人,才能利用定海珠,打开流星湖。”
“那咱们,岂不是还得去找司徒逍?”
“司徒逍这个硬骨头,咱们关了他整整七年,都没有交出定海珠,抓他干什么。”玉阳子缓缓踱步,正在思考着什么,“我已经想好了,既然带不走天书,那咱们就在这里催化血虫,再利用定海珠,借助天书之力,驱动本门的太阴血阵,将血虫之力重新融合,增强你我功力。”他转眸去审视着自己一直精心调教出来的大弟子,如同审视一把刚刚出鞘的利剑,“山庄中还有不少身负修为之人,咱们只需要抓住其中一个,就可以将其余的人吸引到血阵之中,然后吸干他们的血,将他们一网打尽。”
孟骥忽然勾了勾唇,冷锐的目光扫过不远处那大块的石头:“师父,这儿就有一个送上门的。”
两双鹰隼般的眼睛对望一瞬,那孟骥已经出手,动作迅速,下手狠辣,豪不留情。
那大石应声而碎,跳跃、翻滚,碧色的裙摆翻飞,舒窈终于有些吃力地稳住了身形,却又马上低头往后掠去,只想要赶紧从此地逃开。
玉阳子同碧瑶交过手,只觉此时她身手似乎差了许多,却也只以为是失了法术的缘故,未曾起疑。孟骥已然又追过去向舒窈出手,此时山庄内已禁法,他单靠着一身外家功夫,舒窈勉强接了几招,转眼便添了好几处伤口,待到她抬眸怒视之时,孟骥才看清楚舒窈的脸,吃了一惊,抬手已然扼住她的脖颈,惊愕道:“怎么会是你?碧瑶呢?”
舒窈戏谑地笑了笑,因着被扼住喉咙,边笑着便轻咳出声:“你们的计划要落空了,不会有人来救我。早知道你们会抓碧瑶来威胁鬼王,所以我和碧瑶换了衣衫。我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替代品罢了。”
玉阳子咬牙切齿看着她:“是你?”
孟骥冷冷的看着她,眸中难辨喜怒,沉默一瞬,扼住她的手指一紧,缓缓道:“你竟然入了鬼王宗?可惜这个靠山,也只不过把你当一颗弃子而已。我本不想杀你,奈何你自己偏生闯进来。”
“等一等,”玉阳子扬声吩咐,“天要亮了,咱们快没有时间了,就她吧。”
“鬼王宗未必会为一颗无关紧要的弃子冒险。”孟骥道。
“别忘了,”玉阳子侧过头,眼眸中掠过一抹狠色,“别忘了,那帮自诩正义,又喜欢多管闲事的青云弟子也还在呢。”
大片的诡异深红雾气自地上升起,缓缓在流星湖上铺展开来。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那一圈一圈的暗红色将舒窈牢牢束缚在流星湖上空,形成一个血色弥漫的诡异法阵。
玉阳子盘坐在流星湖边,四周黑光澎湃,血雾升腾,太阴血阵的力量似乎可以随时爆发,将舒窈的身上的精血吸得一干二净。
天已经完全亮了,东方的第一缕曙光洒在了舒窈苍白的脸上。没有人来救她,她夜里是单独行动,或许他们甚至都没有发现她不见了。她微微眯起眼睛,回想起赵渝告知自己的每一句话。天书就在这流星湖底,可是自己到底是会死在血阵之中,还是能有他口中所说的碧瑶那样的机缘获取天书,她也不知道。她想起秦无炎说过,他这一生都在赌,赌生死,赌运气,赌命。她什么时候,也像他一样开始拿命去赌了?若是此次赌赢了,拿到了天书,自己在鬼王宗便也有了筹码。不必如现在这般,仗着一个玄武圣使女儿的虚名,却不过是寄人篱下。
众人因着抢夺定海珠时动手经历一番苦战,后来被那玉阳子渔翁得利,本就焦急沮丧,是以连舒窈不见了这样的事,也没有任何人放在心上。玉阳子大抵是急了,命孟骥着长生堂弟子四处散播流言,说抓了鬼王宗的少主,明日午时要用她的血来祭祀太阴血阵。
流星湖的异动本就已经引起了众人揣测,当那祭祀太阴血阵的流言传到秦无炎耳中时,他微微失了失神。
看他愣了半晌,百毒子让那前去打探消息的弟子去再探流星湖,然后走到毒神身边,拱手道:“师父,看来天书就在流星湖中,不如……”
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着闭目养神,听了他的话,懒懒掀开眼帘,扫了百毒子一眼,仿若已然看破他的心思。
百毒子似乎对着老人极为惧怕,不过是一个眼神,后面的话便已然如鲠在喉,未敢继续说完。那老人抬眸扫向不远处正向流星湖方向张望的秦无炎,沉声道:“无炎,你怎么看?”
秦无炎闻言转过身,低眸将眼底的隐忧重重收起。大抵是怕泄露了自己的心思,他甚至不敢抬头,只低眉顺目,恭恭敬敬地向老人道:“师父,若流言属实,青龙圣使必然已经前往流星湖,设法营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