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立是在十岁时遇见宰相大人的。
当时秦桧还不能被称作宰相,他不过是家底丰沃的公子,是名扬远近的教书先生,而我当时才不到十岁,失了家,失了亲人,瘦骨嶙峋,衣衫褴褛,只能在街头勉强偷生,可惜虽无奴籍,却形单影只,少无气力,不知被谁打晕,绑起来就卖到了人牙子那里,换了零星酒钱。本为自由身,却因生逢乱世,落得如此,不过也好,在这里每日都能得些吃食,吊着气息。当时年幼,涉世不深,也满足的容易,只晓得有饭吃,有衣穿,能活命就已经是上策了。
在人牙子那里抓来或买来的一批又一批货里,我实在算不得什么佳人。未长开的容颜,瘦弱的身子,总统起来我也没见得有几项见长,自然也鲜少有人喜欢,若说有哪里可以争上一争,那便是读过书,习得字这一项能加几些分。可惜没走的那几个人,要么是做的粗使丫头,要么是做了书童小厮,呵,读书习字能有个什么用处?
事情变化是在十岁那年夏,秦桧在街市闲逛,抬头瞬间竟我就这么和人对上的目光。
秦相可有读过书?
何立嗯。
我只是点头
秦相识得字吗?
何立嗯。
秦相叫个什么?
因为我真的确实没有名字,即使有,也早就忘记了,我摇了头思索了一会儿,又在沙地上捡了木枝,写了个何字。
秦相姓何?
何立是,奴无名。
他笑了,看起来是极高兴的,这人可真奇怪,买个使唤的下人,还要问这么多问题,不过我想我的回答大抵是让他满意。大该他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十两银子,他竟未讨价还价,大手一挥就付了下来,我就是值这么多银子的,想着上月最灵活最好看的那个丫头,被人买去时,阿婆也不过才得了五两银子,管事的阿婆收了银子,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满脸的褶子,一边点头哈腰的说着不重样的恭维话,一边拿了细铁链系的我颈间,又把另一端塞进了秦桧的手中,好似生怕他后悔一样。那链子系的极紧,勒的快叫人喘不上气来,我皱眉伸手去够,却解不开,秦桧俯身替我解了项间颈链,又牵了我的手,我想他是将我当成个人看的,不是商品,也不是小兽,我真真切切的是个人的。
他带我回了府邸,府上不算大,有个教书的客堂,一间书房,两间厢房,院落整洁。他大概是确实有些闲情雅致的,院中有几盆开的顶好的兰花。先生让我去更衣,带我进了书房,进房那一瞬,我见了他眼底的惊诧。身上衣服是先生亲自挑的,绿白色的长儒清新淡雅,勾勒出瘦弱腰肢,同扶风细柳,他唤了我过去,握着我的手在纸上写下了几行字。
秦相“其叶青青,尤绿衣郎,挺节独立,可敬可慕。”
秦相“日后你便唤作何立吧,做我房中书童。”
得了名字实在欣喜,听了后半句有感觉如坠冰窟。书童?我知道大户人家的书童,除了伴着读书,不过如娈童,是还有着旁的用处的。之前这个长的不错的伙伴被卖到大户人家做了书童,不过两周就被人拿着草席卷着扔了出去,衣不蔽体,身上布满的是抽打鞭痕和青紫的暧昧痕迹,有的身上甚至还有未干的白污。
我是断不想如此的!我要活着!我想好好的活下去!
腿一软,未支住身子,险些跪倒在地,可我不能触了人的霉头。废了力气,稳住心神,颤颤巍巍的回了一句
何立是......
何立奴记住了。
我看见人脸上面色仍旧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