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已至,风雨欲来。
极乐楼依旧灯火通明,似乎昭示着主人的命运。
传言极乐楼楼主夏鸣絮生剖修士腹腔,只为取得金丹以用来制成他最为喜欢的丹香;嗜杀成性,及笄之年屠尽少时居住过的村庄;欺师灭祖,为了登上宗主之座想要杀害师尊,被他的师兄拦下……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这极乐楼行的也不是什么正当的买卖生意,虽然对外宣称是拍卖行,其实内部还进行金丹,内门法集等的拍卖,干得净是些肮脏的勾当。
先是些民间的小门小派上书,希望那些名门正派能够铲除这个祸端,永绝后患,再后来,大宗门的门主聚集起来,开始着手准备起围剿之事。
而现在,他们终于要动手了。
夏鸣絮听到了消息,倒也没什么反应,极乐楼照常开着,而他坐在顶楼的密间里,看着手下死士一波接着一波的过来,不觉有些发笑:“一个个都怎么了?闲的没事就去休息,真有危险了也用不着你们来保护我。”
“回楼主,近来楼外时常出现一批所谓正派的修士,虽然他们伪装的极好,不过属下们还是发现了,楼主您……”为首的死士摘掉面具,单膝下跪,略有些焦急的看着夏鸣絮。
“那又怎么样?”夏鸣絮弯了眼,把那位死士扶起来,转身撩开帘子,俯看夜晚白玉京的盛景,“阿渊,凡事都得往好了想,没准儿他们只是闲极无聊,来看看我这极乐楼开的怎么样。”
解承渊摇了摇头:“楼主,听说这次……您那位师兄也要去。”
夏鸣絮一怔,什么也没说,摆摆手让他们都下去了。
裴徵,双字辜玄。南溟启天上任家主的亲传大弟子,现任家主,也是曾经拦住夏鸣絮杀害师尊的,夏鸣絮的师兄。
就连夏鸣絮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和裴辜玄走到分道扬镳这一步。
不过那又怎样,现在再谈论这些也已经没用了。
夏鸣絮垂眸,极乐楼外围突然被一群身着素白衣装的修士团团围住,其中还混杂着青绿色,海蓝色和艳红色,分别代表南溟启天,晟樾洛樗,沧隅临汌,朱璇阑玥。
“阵仗可够大的,真是高看我了。”夏鸣絮轻声道,一挥手,帘子便合上了。
极乐楼建得极高,楼顶几乎能够比拟白玉京内最高耸的山尖,不过楼内并未修建楼梯,只需用特殊的通行口令,自能到达想去的楼层。夏鸣絮默念了一遍口令,所属楼层开始变得朦胧虚幻起来,待几秒钟后,已然到了一层。
他推开正门,悠然的走了几步:“各位怎么突然有闲心来我这极乐楼参观了?实在有失远迎,和诸位赔个不是。”
一个小辈撇了撇嘴,大声道:“切,装什么好人模样,我们为什么到这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逼迫正派修士搞那种勾当,你还真是恬不知耻!一会儿等四大门派的家主首领都到了,看你还怎么嬉皮笑脸!”
夏鸣絮笑了,他一身玄衣站在极乐楼前,双眸被灯火照映的透出血红色:“这么多年来,我开我的极乐楼,有需要的人来我这解决问题,没有的便不来,而你们修习你们的法诀。我们互不干涉,何来我心里清不清楚这一说?”
“你!”那名小辈气的说不话。
“来我这的人都是自愿的,又不是我蛊惑他们来的,又何来我逼迫他们这一说?”夏鸣絮又向前一步。
“什么都不清楚就胡说八道,你们朱璇阑玥就是这么教育小辈的?”语音未落,夏鸣絮把手伸出,一柄泛出鲜血一般颜色的长剑逐渐显现出,他抽出长剑,光晕流转在剑锋处,“在极乐楼里,这种行为可是要被割舌头的。”
“你们快看,那剑柄上刻有蓬莱云纹!是骖风驭!”
“眼力不错。”夏鸣絮抚过骖风驭,“刚才你那么冤枉我,我觉得有必要替你们家主教育一下你,我也不懂什么朱璇阑玥教育小辈的制度,就用我们极乐楼的法子来吧。”
他说着,一手提着长剑,一手捏着那人的下颚,剑尖抵在那人唇边,大有一副要割人舌头的架势。
“你…你敢!等我们家主大人来了,你吃不了兜着走!”那人吓得直哆嗦。
夏鸣絮吓也吓够了,把这名小辈松开,伸手在剑上划了长长一道,鲜血滴在小辈额头上,那名小辈的眼神突然呆滞了起来,直挺挺的起身,挡在了夏鸣絮的身前。
夏鸣絮奖励一般,把那只手放在小辈唇边,小辈发了疯一般开始吸血,过了会儿才停下动作,餍足的舔了舔嘴唇。
“还有谁要来揭露我的罪行吗?”夏鸣絮慢条斯理的用手帕擦拭指尖。
没有人敢接话。
“我来,”远处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夏鸣絮眯了眯眼,一抹张扬的红色映入眼帘,还是令人厌恶的朱璇阑玥,“欺负人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夏鸣絮你好大的胆子。”
“我自是不敢的,阑家主。”夏鸣絮向前欠了欠身。
阑栎烯“哼”了一声,盯着面前的小辈:“把人给我恢复原状。”
“恢复原状了,阑家主会替我教育他吗?”夏鸣絮没有动作,骖风驭悬停在手边,声音淡漠。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家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育。”阑栎烯有些不耐烦了,“赶紧的,把人给我变回来。”
“好。”夏鸣絮握住骖风驭的剑柄,“您别后悔就是。”
话音刚落,长剑断裂成几半,落在夏鸣絮手中时,已然成了一把扇子,黑色扇面上描绘着云纹,扇把的一边刻着浮动的银色卷云:“破。”
只一字,小辈便瞬间跪倒在地上,他捂着嘴,尖利的嘶吼着,血液顺着指缝往地上流。
他的舌头被夏鸣絮炸碎了。
阑栎烯气的发抖:“好得很!你当真死性不改!”
她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佩剑岁华,直指夏鸣絮的喉咙:“作恶多端的魔头,今天就让姑奶奶我亲手除掉你这个祸害!”
眼看着岁华就要贯穿夏鸣絮的脖颈,夏鸣絮却一动不动,依旧笑着看向阑栎烯,仿佛确信她不会杀掉自己。
“阑家主,请您冷静点。”又一道声音响起,这次来人的声音冷淡低沉,夏鸣絮不可遏制的回头看向来人,是了,是他的那位师兄,裴辜玄。
与之相伴的,是一道身影立在夏鸣絮身前,裴辜玄两指夹住阑栎烯的剑尖,素白的劲装与夏鸣絮的玄衣格格不入。
“师兄,是他先对我出言不逊,我才惩罚他的,其余的我什么都没做。”夏鸣絮很快调整好了表情,合上骖风驭。
“嗯,我知道。”裴辜玄点点头,根本没有要来围剿的意思。
“裴徵?你还帮着他?你忘了我们今天来是做什么……”
“烯儿,辜玄说的不错,你是该冷静些。”晟樾洛樗的家主,洛涟杉。
“涟杉的话你总是不听,栎烯,一路上他同你说了几次不要贸然行动。”沧隅临汌家主,临卿沉。
“不妨让阑家主说下去,毕竟我还是很好奇,是什么事能上四位家主一同光临极乐楼的?还是说,诸位前来不是为了极乐楼,而是我?”夏鸣絮掩唇咳了几声。
“怎么咳嗽了?受了风寒?”裴辜玄皱着眉。
“不打紧。”夏鸣絮不动声色的用衣袖拭去唇角咳出的血丝。
“说就说,今儿个我们四大门派前来,自是为了围剿你这个魔头的!”阑栎烯最受不得这种激将法,立刻就把目的讲了出来。
可夏鸣絮似乎并没有听她说话,他往裴辜玄那边靠近了些,道:“师兄,师尊怎的还没到?”
“师尊他抽不开身,便让我来了。”裴辜玄低声道,“这样更好,还能护着你些。”
“夏鸣絮,念在之前的旧情,若你主动认罪,我们会考虑从轻发落的。”洛涟杉望向夏鸣絮。
“我倒也想从轻发落,只不过我没犯罪,又怎么主动认罪呢?”夏鸣絮不痛不痒的回答。
“油盐不进!你这个……”阑栎烯又要上前,被临卿沉一把拉住。
“我这个魔头?还是妖孽?”夏鸣絮笑出了声,“来来回回不过就是那几个词,我都会了,怪无趣的。”
他转了一下骖风驭,扇子又变回长剑,被他握在手中,剑尖直抵裴辜玄的腰腹部,他压低了声音道:“配合一下,没关系的,我不会死。”
裴辜玄回头看了夏鸣絮一眼,似是想要说什么。
“好了,我对认罪什么的没兴趣,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夏鸣絮控制着力道,剑离裴辜玄的身体还有一点距离,“我也不想伤害师兄,不过我更想活下去,所以,我拿他换我的命,你们觉得怎么样?”
就连一直温和的洛涟杉都冷了脸。
“看样子你们好像不太乐意?没关系,不用他的命,用那群小朋友的也可以,我一向不挑的。”夏鸣絮用剑柄把裴辜玄往阑栎烯那边推了推,身后死士如同鬼魅般涌出,手起刀落,方才还活生生的小辈已经有一多半都躺在了血泊里。
“……你当真是…不知悔改,”洛涟杉也抽出腰间佩剑流年,直指夏鸣絮,“诸位,请随同我们一起,诛杀这个魔头。”
夏鸣絮始终没有出手,他看着正派和自己的手下厮杀,又看着死士们一个接一个被贯穿胸膛。
八千里血海蜿蜒,朽木丛生。
他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中,俯下身,把自己的手腕划开,鲜血滴进死士们的嘴里。
那群死士又睁开了眼睛,继续起身战斗。
他听见裴辜玄的声音,而他只是笑笑,重复刚才的动作。
一道口子不够,那就再划一道,夏鸣絮提着骖风驭,左边小臂已经布满了划痕,鲜血顺着胳膊流到地上,染红了他走过的路。
他还听见了一个女修撕心裂肺的喊叫,质问他为什么要杀掉她的孩子。
而他回答说:大人们之间的愁怨争斗,小朋友参与什么。
胸口被一剑贯穿,他垂下头去看,又发现了第二柄和第三柄,然后是更多。
再然后,是一片雪白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