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酒（二）

父皇当年沉湎声色，以致英年早逝，然而我日日勤勉，依然免不了疾病偶来，损耗身体。

我想要什么？

父皇在这个年纪时早已朽成一堆白骨，他享受过、放纵过，他很自由；然而这自由也伴随着无尽的怨怼与咒骂，直到死去多年依然没有停止，他又是多么的不自由。

我想要什么？我独自坐在御书房里，烛火燃到了三更，终于想明白了。

我要远离病痛，长生不死，万世长存。我要自由。

我于是召来了东方霈。

他是我的朋友、臣子，也是整个王国推崇备至的学者，还是东方霈是东方朔第三十二世孙。

据史书记载：“岳阳有酒香山，相传古有仙酒，饮者不死。汉武帝得之，东方朔窃饮焉。”

至于后文若说的“帝怒，欲诛之，方朔曰：‘陛下杀臣，臣亦不死；臣死，酒亦不验。’遂得免”我并没有理会、也没想过东方朔早已作古，所谓仙酒是不是笑话。

我只是想，东方朔偷喝了武帝的仙酒，或许东方霈有配方？

我试探地问他：“这世上有鬼神吗？我如何能够长生？”

东方霈觉得我疯了，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我，念了一句诗：“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我无话可说又不甘心，只好夸夸自己壮胆，“我是皇帝、百姓称颂的君主！只有我活着才能造福他们！”

昏黄的烛火里，我看见他黑脸上的冷笑。

他反诘我，“求神问道者，上有秦皇汉武、下有太宗玄宗，秦皇统一六国，度量衡一统；汉武驱逐匈奴，肃清边患；太宗有贞观之治，玄宗有开元盛世。陛下有什么？不过国家稍稍太平，竟乐的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我无话可说，但我有脾气，绝不输帝王尊严，于是一挥袖，喝道：“给朕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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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霈不再是我的朋友了。

不管他怎么劝谏我都不听，作为臣子，他对我的不满也越发的明显，除了上奏，话都懒得对我说，看到我就黑着脸瞪我。

我还是不放弃，我不想死，不想离开这个王国，这百姓称颂的河山我还没有看过。

我想，东方霈怕我走以前的皇帝求仙问道最后疯魔的老路，但我又不是他们，只要我能长生，那时候我就有无尽的时间来为我的百姓造福，有什么不好呢？

到时候我可以让他也跟我一样长生不老，他依旧做我的朋友、做我的臣子，一起治世。

于是我每日每日都在想究竟该如何才能养生，我召见了国都中最大的道观观主，与他彻夜长谈。

观主告诉我，须得天山雪莲三百朵、千年雪参三百颗，掺上三百滴“百日红”，再放入上等西域陈酿中浸泡三百日，才能形成红玛瑙般晶莹剔透、色泽上佳的仙酒。

但什么叫“百日红”，观主没有告诉我。

观主还说，这酒极难酿成，少也须酿三百坛，才能成功一坛。这一坛又须古法蒸馏，萃其精华，浓缩为一杯，方才成为仙酒。因此在仙酒炮制成之前，我日日叫他们炼丹，日日服药、修炼、养生，一门心思都在长生上。

这时的我丝毫没有怀疑自己越发病恹恹的，总是疑神疑鬼，觉得谁都想抢我的皇位这些现象是不是因为仙丹中毒。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于是把东方霈叫到书房来，这是我们出现分歧以后我第一次单独召见他。

我遣散了侍从，我抓着他的手说：“我是孤家寡人了。曾经以为你是我的朋友，却不想你在长生这件事上竟全不赞同。现在我越发虚弱了，仙酒不成，我就要死了。你看，谁都想抢我的皇位，满朝大臣皆是豺狼虎豹化身！他们都想吞了我！东方卿，你要救我啊！”

东方霈看着我哭诉，长久以来对我不满的黑脸上难得有了一丝动容，很快又一闪而过。我知道我没有希望了。他果然推开我，看似恭敬、实则冷漠地说：“陛下想要长生，霈一界凡人，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