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凤骑到了叶家村后,派人找到了叶梧声常去的那座山,砍了上山所有的梧桐和竹林,堵住了山里泉眼,封了上下山的路,终日围守。
然而白凤始终未曾现身。
骑卫长很生气,派人把叶梧声抓来,打算以他作为要挟,但叶梧声也始终没有带觅凤骑踏上寻找白凤的路一步。
当他的血溅在他亲手种下又亲手伐倒的梧桐树上时,他微微的笑了,像十八岁生辰那天对白凤露出的那种笑容那样,满足而又遗憾。
十八岁成人那天他就知道,长大的只有他一个人,以后的老去死亡也只有他一个人,他终究是先离去的人,如何能不遗憾?
可是那时那刻,白凤还在他身边,还是他的朋友,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如今,他这一生有白凤的陪伴,到最后,总算也没有出卖他,没有成为别人要挟他的筹码,也该是满足了。
可是想想,还是因为他,白凤才会陷入这人世危机,而他始终也没能为白凤做些什么,这最后的最后,甚至没能再见他一面,跟他说声谢谢或是对不起……
无论如何,好生遗憾。
骑卫长拿着长剑到达山下时,剑上叶梧声的血还没有干。
他下令放火烧山,大火从山下开始蔓延,所过之处,生灵逃窜,草木成灰,岩石也在火焰中颤栗。
长啸的凤鸣破空而来,白凤带着云端的暴雨在天际翱翔,双翼掀起的狂风卷起持剑的骑卫长,将他撕成碎片。
血肉伴着雨水坠落,浇灭了大火。
人们总是把不反抗当成懦弱,把释放怒火当成疯魔,为了消除恐惧,不问缘由,首先想到的总是将其消灭。
在恐惧的驱使下,远处的众骑齐发乱矢,投出了火炮,他们折了白凤的双翼,刺穿了它的身体,湮灭了它的光芒。
它最终从高空陨落,只剩一声高亢的泣血悲鸣。
那时的四面八方,百鸟来朝,在的白凤的身旁唱起挽歌。
凤者,不死之鸟。
在人类的惊愕里,伤痕累累的白凤燃起了白色的火焰,渐而化做一朵雪白的火莲,缓缓升上天穹。碧落之上,莲花无声盛放。
雪白的灵魂从血与火中涅槃重生。
凤声长鸣,火莲渐渐凋零,漫天的白色火焰随风飘落,将山下觅凤骑肮脏贪婪的灵魂熊熊烧灼。
他是这天地间罕见的白色凤凰,于人类而言,凤乃祥瑞,可庇佑家国,最为君主稀罕。
他知与人类相见,迟早会为自己引来祸患,因而生于人世,却从未踏足人世。
可当他被叶梧声眼睛里的期待和同病相怜的寂寞打动,就再也顾不上这些了。
他永远记得叶梧声请求他做他的友人时那种眼神,渴望与期待在他清澈的眼里一望见底。
他活在世间生灵之外,世界里安静无声。而他千百年的孤独与寂寞衍生的渴望,就在叶梧声望向他的那个眼神里,殊途同归。
他只是想要一个人打破生命的寂静,可是叶梧声死了,生命终归还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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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门之外,血色的花丛中,某一朵彼岸花从花瓣上滴下了眼泪般的露水,它飘飞着,落到了红衣老板娘手中金色的三生莲上,又归于虚无。
后来再来的那些带着执念与虚妄的灵魂会知道,灵魂驿站的后院里长着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一只雪白的凤凰栖息其上,再也没有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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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叶落而天下知秋。
皇都的十里长街上,两个男子并肩而行,一个白衣白发,一个青衣墨发,他们静静的走着,不置一言。
他们看着与他们擦肩而过的行人们脸上的隐隐仓惶,心里知道——这个王朝快覆灭了。
白凤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身边这个人的死就是因为这个王朝的某位皇。
白凤和身边的人相视一笑,默默的撑起了手中雪白的油纸伞,走过这个王朝掩藏在恐慌之下的繁华长街。
为这最后的盛世送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