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志儿

老妇人佝偻着腰，牵着她志儿的手高兴地回家。

夜幕降临，星光点点。

屋中点着暗淡的灯火，炊烟从屋顶升起。

只见澹台烬小心地爬到屋顶上，茅屋几乎坍塌一半，屋顶还破了个大洞，他用茅草把屋顶修补好。

澹台烬“这样就不会漏雨了…”

油灯的灯芯已经烧到末尾，小屋显得忽明忽暗。

天光尚暗，鸡鸣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澹台烬以手支颐，靠着炕头假寐，听此起彼伏的鸡鸣声，睁眼却发现炕上是空无一人，心里顿时一惊。

转头却见老妇人颤巍巍站在门口，他暗暗松了口气。

澹台烬“娘…”

澹台烬“这天刚刚亮，您站这做什么？”

澹台烬走上前，连忙扶住老妇人。

老妇人拄着拐杖，神色怅然的站在门口。

老妇“是什么时候了？”

澹台烬“刚到卯时。”

老妇“不对不对…”

老妇“我说的是到春分的时候了。”

老妇“院前有一棵小梅花树对我很重要，你去帮我看看开花了吗？”

澹台烬“好。”

澹台烬依言走过去，却发现那棵梅花树早已枯死。

而老妇人却看不到它干枯的枝条，每年都期盼着它能结出好看的梅花，可十年以来她都未曾如愿。

澹台烬看着这棵枯死的梅花树，心中有几分动容。

人活着最痛苦的便是，有回忆却无法解脱，如同我百年被困在幽冥川之中，日日夜夜接受弱水冲刷，痛彻心扉。

要让婆婆如愿，便要想办法让她从过去中解脱。

他回想着少女曾教给他的符咒，从衣袖掏出一张符纸。

澹台烬甩出符咒，就见符咒稳稳当当的粘在了梅花树上，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梅花树好似枯木逢春，充满生机。

澹台烬扶着老妇人，二人坐在梅花树下。

老妇“孩子，你说这人活着是为什么？”

一阵轻风吹过，梅花落在老妇人的肩头。

澹台烬想了想，诚实地回答。

澹台烬“我不知道…”

老妇“你还年轻呢，不知道也不稀奇。”

老妇“这人活着就是为了旁人。”

澹台烬“旁人？”

他百思不得其解，皱着眉疑惑地看向老妇人。

老妇“因为好好儿地活着的人，是想不到这个问题的，等哪天心里有了一问，最后还能活下去，都是因为旁人，不会是为了自己。”

澹台烬“……”

澹台烬心中一动，脑海里闪过少女眉眼弯弯的模样。

老妇“若不是为了等我的孩儿，我早就死啦。”

老妇“可我心里总不甘心，我的志儿还在外面，我怎么能不见他就走呢。”

老妇“若是我也死了，谁还能想着，念着我的志儿呢？”

老妇人抬眸，老态的脸庞上，眼眸微缩。

老妇人越说越难过，说着说着，眼泪不由地就流下来。

老妇“从前，我希望孩子能做个好人，可是他跑去了外乡，听说做了盗匪。”

老妇“后来，我希望志儿能回来，改过自新，我们娘俩相依为命，可惜也不能如愿…”

澹台烬“娘，我不是在这儿吗？”

老妇“娘眼睛瞎，可心里明白。”

老妇“娘知道，你不是我的志儿。”

老妇人拉着澹台烬的手，眼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澹台烬顿时愣住，他张了张口，竟不知一时该说些什么。

老妇“不过，你是好孩子，陪我到最后，我这个老太婆没什么遗憾的了。”

老妇“倒是你，你家在哪里，可有什么人也还在念着你？”

澹台烬愣住，收回被老妇人紧握着的双手。

澹台烬“没有。”

老妇“怎么会，我那个当了盗匪，无恶不作的儿子，有我这个瞎母亲念着。”

澹台烬“我自幼丧母，父亲憎我入骨。”

澹台烬“我身边的人，他们牵念的，也从来都不是我…”

他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忧伤，语气里是微不可察的难过。

他想了想，突然顿住。

澹台烬“但我有一个妻子，她护过我，救过我，她一心想叫我做个好人。”

澹台烬“如今我的妻子死了，我用尽办法，却也寻不到她的元神，倒不如与她一同死去。”

老妇“那你如今做了好人了吗？”

澹台烬“我，我不知道…”

澹台烬“她教我向善，教我慈悲，教我如何爱人，可我却害死了她…”

澹台烬“如今已经没有人可以告诉我，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忽然，两滴泪从他的眼角无声滑落。

澹台烬曾经惧怕死亡，可如今，他更怕上穷碧落下黄泉，却找不到一缕熟悉的元神魂魄。

她憎恨他，恨到就连一丝元神都不愿让他寻到。

老妇“若是做坏人可以重找回你的爱人，你愿意吗？”

澹台烬“做坏人…？”

他心里有过一瞬间的动摇，却也很快就坚定想法。

澹台烬“不，不可以。”

澹台烬“这么做，她会不高兴的。”

老妇“这就对了，孩儿。”

老妇“你若是真心地想念你的妻子，便就该叫她如愿。”

老妇“你若是也死了，这世上还有谁会念着她呢。”

突然，澹台烬怔住了。

老妇人一把拉住澹台烬的手，含着眼泪。

老妇“你看看，你看看这周围梅树是不是开花了呀？”

人活着，就像是这草木一样，到了春天，该死的已死了，没死的，就该重新抽枝发芽。

老妇“这树啊本是志儿临走前栽种的，他说，等梅树开花的时候我就回来。”

老妇“我时常浇灌着他，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志儿回来的时候，梅树还在，志儿就不会因为我老迈而感伤难过…”

可是，这颗梅树早已枯死，志儿再也回不来。

志儿困住了婆婆的过去，而这颗梅树就是解锁的钥匙。

老妇“可惜，我看不见了 。”

澹台烬“我去折一支来，您可以摸到。”

老妇“孩子，谢谢你。”

老妇“你是个好人。”

澹台烬走出去，折了一支梅花走回来。

就见老妇人垂着头，已经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

桌旁的油灯熄灭了，一缕青烟飘散在空中。

澹台烬跪在新坟前，沉思不语。

萧容，你用性命换我不会成为魔神。

可人活于世，当有所为，今后的日子，你想要我如何呢。

往日的一幕幕，在他眼前闪现。

澹台烬“一开始，你想让别人接纳我，后来，想让我变成好人，再后来，想与我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澹台烬认真地看向远处，春风微冷，春山含绿。

澹台烬“我会好好活着，好好修行，绝不会再成为魔神。”

澹台烬“为了你，也为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