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程2

安德森向寻淮点了下头，跟着士卿离开了客房。

　　他们穿过狭长的走廊，走廊两边是初夏的池塘。

　　刚刚蜷曲而出的嫩绿的荷叶在雨水无情的冲刷下，已经有些残破了。池面翻起大小不一的波纹，反射着天空灰暗的光，却晃得人眼花缭乱。

　　安德森不紧不慢地走在士卿身后，休闲板鞋在木板地面上踏出沉闷的响声。

　　“挺热闹不是嘛？”他冷不丁说到，“只可惜应该开不出花来了。”

　　士卿没有回应，权当这话根本不是对他说的。

　　安德森也觉得自找没趣，不再说话，只是脚底的笃笃声更大了，与这小院在雨中衬出的宁静十分违和。

　　这样的违和持续到士卿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无所谓，开不开都无所谓了。”

　　安德森是直爽的人，他一时没听出士卿话里的意思。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会亲自来。”

　　“还不是他们怕你耍赖，特地，指，使，我来的。”他把“指使”两个字说得很重，似乎对组织对他这样的安排很是不满。

　　“不过，既然是来喊你，倒也无所谓。”

　　士卿笑了笑，走进房间里去，把文件取出来，“哪有那么多无所谓啊！”

　　安德森不解道：“你这家伙，不是你先说的无所谓吗？”

　　士卿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甩了甩手上的文件，半开玩笑地说：“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就收起来了。”

　　安德森唰得从他手中抢过文件，塞进了大衣里层，嘴里嘟囔着：“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幼稚……”

　　他一面吐槽，一面笃笃地踏着地面沿着原路走向客房。

　　客房里的寻淮在这短短十来分钟里想了很多。

　　「幸存者」是什么？

　　明明是一个以“死亡人数超过五分之四”为条件以换届的高危组织，却取名叫「幸存者」……

　　“不正是因为死的多，剩下的才叫幸存者嘛。”

　　安德森拿起了放在门口的雨伞，看着寻淮摆在茶几上的白纸。

　　寻淮没有回答这句话，她起身打开朝外的门，“安德森先生慢走。”

　　安德森撑开雨伞，很快消失在了雨雾中。

　　“正是因为死的多，剩下的才叫幸存者。”

　　虽然是一个再浅显不过的事实，而且还是从直白的安德森口中说出的，寻淮仍然觉得这话里还有另一层意思。

　　“啧。”士卿关上门，坐回了寻淮身边。

　　“看来我还是很有用的嘛，安德森先生都亲自来了。”寻淮把茶几上的白纸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那可不，”士卿的语气有些黯然，“我倒希望你没有那么重要。”

　　“不要这么垂头丧气的嘛，您可比我多活几十年。”

　　“加上死之前的，可有将近一百年了呢。”

　　“啊？这个不算！！”

　　**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雨已经停了，只是还不见阳光。

　　还有一个多月才是寻淮的18岁生日，但父女俩已经开始里里外外地准备起来。

　　简单的清扫后，寻淮抱出了自己前一天用过的滑板。

　　这个滑板是在15岁生日宴上，耶罗送的。

　　当时它还是一个镶嵌着钻石的奢侈品（我也不理解为什么要在滑板上镶钻石，给我不好吗），反正本意并不是用来踩的；之后寻淮邀请怕生的耶罗来家里，两个女孩一起拆掉钻石（快给我快给我），设计、喷漆，使其变成了现在——用拉斐尔夫人的话来说，就是花里胡哨的样子。

　　但是女孩们似乎对自己的成果很是满意，这也是她们成为朋友的第一天。

　　只是耶罗晚上回家后，因为名贵衣服上沾上的油漆而挨了莱斯利先生一顿好说。

　　现在这个滑板已经花得看不清本色了，寻淮承认，自己确实经常踩着它出门，但也是有好好护理的好吧！

　　她把滑板抱到院子里，看向天空，希望能出点太阳。但天色始终阴沉沉的。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传来。

　　寻淮放下滑板，打开了门。

　　耶罗穿着斗篷，还没等门完全打开，她就已经挤进来了。

　　“快，快关门……”

　　寻淮向外面扫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但她还是插上了门栓。

　　“怎么了？大白天的穿得这么……”

　　“嘘——”耶罗伸出食指放在嘴前，“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莱斯利先生平时对耶罗的确挺严的，不仅在学识，而在于生活的方方面面。

　　在「幸存者」的星级评估中，耶罗创造了历史平均分新高，取得了3.8的好成绩；但莱斯利仍然很不满，因为耶罗的成绩是靠辅助项——比如柔韧和速度一类的——提上来的，他认为这样的高分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要的是一个“全科优秀”的耶罗·佩罗德。他要让她成为真正的「幸存者」。

　　“还记得你昨天给我送的请帖吗？”耶罗迟迟不肯摘下帽子，仿佛屋顶上有人在监视她一样。

　　“我去找父亲理论了，他突然发火，就关我禁闭。”

　　“啊？你说什么了？”居然因为几句话就被关禁闭了？！士卿就舍不得这样对她。

　　“我就说……”

　　耶罗突然警觉地抬头瞟了眼屋檐，除了几只麻雀以外好像什么也没有。

　　“我就说我不想让你去「幸存者」，那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我觉得士卿先生他肯定有办法让你不去的。”

　　莱斯利本身就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甚至可以说，他除了自己身边的事什么都不会管，他生气大概是因为觉得耶罗管了她的闲事吧？

　　反正寻淮就是这样想的。

　　“所以现在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让我去劝父亲想办法让我不能去报名？”

　　耶罗点了点头。“只要申请表还没交上去……”

　　申请表？昨天晚上安德森先生就是来拿申请表的来着？

　　寻淮无奈地笑了笑，“耶罗啊，其实申请表……已经被安德森先生取走了。”

　　被，被取走了？！

　　耶罗瞪大眼睛，激动得语无伦次。

　　“那那，那我不是，不是白白冒着被逮到的风险跑一趟？！”

　　现在莱斯利肯定已经发现耶罗并不在房间里了，他的愤怒可想而知。

　　虽然耶罗两年前就是「幸存者」的一员了，但她身上仍然带着些许孩子气——对于这一点，执行官已经通报过莱斯利无数次了。

　　“这样的性格，星级再怎么高也不会存活太久的。”

　　“那你现在怎……”

　　咚咚咚！拍门声响起。两个女孩一激灵，转过头去。

　　“让开。”门外传来熟悉的冷冰冰的声音。“耶罗·佩罗德，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现在最好马上给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