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纠结

　　吃饱喝足回到房间，张晓含将手中装有零零碎碎披萨的盘子顺手放到书桌上，看向坐在窗台上神色严肃的6901。

　　“6…6先生？”她试探着问。

　　对方抬起头看向她，眉头飞快皱了一下：“干嘛？”

　　“你能吃东西吗？”

　　“能。”

　　“试试？”她指向桌上的…一片狼藉的盘子。

　　“不了。”6901转过头望向窗外。

　　此时的他表面冷静，内心仍在焦灼：“十几个小时对这孩子真的仁慈吗…”

　　“你怎么啦？”不知道什么时候，女孩已经来到他身旁，伸手探了探他额头。

　　“没事。”他推开对方伸来的手。

　　6901深吸一口气，将眼神再次转向窗外的树上：“张晓含小姐，据系统计算，你的生命剩余时间…还剩下…”九个小时还未说出，又被对方打断。

　　“能不能看着我眼睛说话，你这样很没礼貌的6先生~”

　　“正常点。”

　　“你先转头。”

　　6901转头回来，看着对方清澈的眼神：“…你的剩余生…”

　　他顿了一下，垂眸道：“生日快乐。”

　　张晓含初听没反应过来，随后眯起眼笑了：“谢谢啦。”她没再问对方原本要说什么。

　　6901攥紧手中的通缉令，他终究还是不敢道明真相。

　　说到底，真的是他心太软了吗？

　　记得上上上一单，他的生命所属人在去世前30秒还在想念自己孙女，他在一旁默默看着，也挺为对方惋惜的。

　　而后还剩10秒时，他孙女飞快从房外跑进来了，为了祖孙两人能好好告个别，他延迟了16.28秒才带走的生命，业绩提成就少了163冥币…

　　还有上上上上上次，他负责的是个患了抑郁症的男孩，死因是自杀。他决定让对方在死前最后3分钟见到对方一直没见过的父母，好让对方死前能最后团聚一阵。

　　好了，人家见过之后抑郁症好了大半似的，决定好好生活了，生命倒计时突然变成了3年，他被上级召回了。

　　以上还算好的，之前有个所属人原本只剩下10分钟了。结果生命力被一个2开头的死神镂了一些，剩下2分钟。因为对方恋生，反应太大，他只告诉对方生命力减少，没具体说明还剩多久。

　　结果人家到了那界之后觉得不值，把他投诉了，4万冥币就被压榨了…

　　受不了，他有毛病吧！

　　哪个死神会像他一样努力为人民服务？

　　按其他死神的办事规则来说，不延迟不提前按时收人头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他这样子还可能破坏转生规律的吧。

　　受不了，6901陷入深深的纠结中。

　　“其实也没什么好纠结的，生死有命，剩了多少生命力那是注定的，直接坦白会比遮遮掩掩好很多，不是吗？”

　　半小时前他同事6929出任务，刚好遇见6901，就这样劝6901了。

　　看着张晓含的背影，他刚打好的心里基础又好像崩塌了。

　　眨眼4个小时就过去了，他一个人坐在窗台上，门外是一家人生日宴上应该有的热闹，窗外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落日黄昏。

　　“哟，还在这呐？”6929忽然从树上出现，身上及膝的棕色礼裙和她一头的白色长发形成鲜明对比。

　　6929唰一下坐到他身边。

　　“你任务完成了？”6901紧紧盯着一只在天上寻寻觅觅的飞鸟，似乎是离群了，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声。

　　“是啊，所属人死前很安详，还有心情安慰家人，自己还准备捐献器官呢。”6929摇了摇手中的小瓶子，露出八颗牙齿笑道：“看呐，纯白色的灵魂。他到那界之后肯定会顺利转生的。”

　　“他如果没有什么牵挂和羁绊的话，会如你所愿的。”6901看着那只鸟归了群，松了口气。

　　“你还没收人头吗？”白发的女孩再次开口。

　　“还有5个小时。”

　　“这挺难熬的吧？”

　　“确实，尤其是看到所属人不知道自己只剩下一天生命，还笑着应答每一个人的时候，我感觉挺难受的。”6901收回目光，回头看向书桌上一动没动的盘子。

　　“组长，她能开心过完人间最后几个小时不也挺好吗？再说了，其实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人们口中所谓的死亡其实只是用另一种方式活着，并获得新生。不是吗？”

　　6929看了看手中瓶子里飘忽的白色气体状物，笑着继续说道，“不然的话，那界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直接告诉她吧，我觉得她应该是那种看得开的人。”

　　“…”6901没回话，眼前闪过张晓含的笑颜，她真的看得开吧？

　　“组长？”

　　“嗯？”

　　“我准备回去咯？不然会被扣钱的。”

　　“回吧，顺便看一下其他人任务量怎么样了。”6901一只手撑着头，心里做好了决定。

　　“遵命！”白发女孩展开棕色翅膀飞起，在空中答道。

　　“对了组长，你一个死神不会喜欢你的生命所属人吧？总是在意她的感受。”6929一脸八卦，很快乘着风消失了。

　　“有病吧，造谣扣你奖金！”6901坐在窗台上大喊。

　　回应少年的是风的呼啸，他望着自个组员消失的地方，脸染上了落日的余晖。

　　6929说的是事实。

　　他好像是有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