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别,竟是三年之久。
你和李响,从开始的打电话再到发短信,再到不联系…
你借调到北京学习,李响成为刑侦队长,你们的生活被工作填满,唯独彼此的不联系,成为了你们喘气的空隙。
你不知道的是,在你离开之后,李响一个人独自承担了三年的黑暗。他苦苦支撑着各方的压力,他不肯向赵立冬低头。可是当安欣逼着李响在表彰大会上说出位置的时候,赵立冬就记住了李响,姜念安不认为自己有长远的目光,她总是认为是安欣亲手封上了李响的后路。
李响向赵立冬低头的那一年,是莽村承担起一大半社会公共服务设施的那一年。他的失败似乎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他和他的师父是那么相似,没有后台,出身平庸,又不想要接受权利的施舍,他非常清楚权力在引诱他,可他不愿意进入这场漩涡。
杀人诛心,直到赵立冬把整个莽村的前途压在他身上。他被权力裹挟,被时代左右,师傅的死是他亲眼见证,赵立冬的权势滔天是他亲自体会。
他决定单枪匹马,去奔赴一场注定失败的赌局。
也就是在你回来的前两个月,李响向你提出了分手。
没有长时间的铺垫,没有好几番的电话,你也没有挽留。只有一条短信,和一句答复。
“姜念安,我们分手吧。”
“嗯。”
暴风雨前,是一阵比一阵苍白的。两个彼此熟悉的人,不言也已言。
北京的天气比不得京海,京海似乎永远都有带着露水的鲜花,风一吹,就在轻拂。林海松涛,浪声阵阵,一步一响,一步一想,都像是他的名字。
但你也逐渐适应了北京,但适应了,也该离开了。陈叔和北京的领导都找过你,想让你留下。
“京海是我的家,我得回去。”
我的爱人,还在等我。
你拒绝了接风宴,也不希望有多么隆重的欢迎仪式,最好不要让人知道你回来了,尤其是他。
好在,你不希望他知道,他也装作不知道。
其实你并不知道李响已经踏入了深渊,直到全是警察大比武,李响拿了个人奖第一。你听见陈叔对你说
“他啊,毕竟也有人在护着。”
有人护着?他是莽村里野蛮生长的劲松,没有背景没有后台,更是一个本分的警察。他唯一能够依靠的是陈叔,可是陈叔从未偏袒过他。
这是你回来的第几个月,你有些记不清了。你把自己埋进卷宗里,手写笔记,逻辑清晰的分析着一案又一案。眼睛发酸,你抬手揉了揉,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还是你最爱的茉莉花茶,你看着花茶在热水里沸腾,然后慢慢沉入杯底或者漂浮在水面上,阵阵茶香萦绕着你的鼻尖。
你这才发现,在角落处还堆着一沓子卷宗,你伸了伸懒腰,俯身抱起那一沓卷宗放到桌子上。
“那沓别动,不是你的活儿。”
陈叔似乎担心你似的,自从你回来,他就总会在你的办公室办公,就好像下一秒就要说出什么大事来。
你忍不住遐想,你脑子里突然闪过五年前,陈叔不让你碰的那些案子。
“我是刑庭的庭长,什么案子是我不能经手的?”
你是以疑问的语气说出肯定的话,那些曾经不能触摸的黑暗,对于现在你的来说,就是要撕破的魔咒。
你翻开的第一案,就是唐小龙。嗯…不对,量刑的结果不对,标准不对,整整少了三年。再往后翻,诸如此类…
你把那卷宗扔到陈叔的桌面上,手压在卷宗上质问道
“这就是你不让我看的原因?这就是京海政法系统的原则?”
陈叔的手揉搓着保温杯盖子,迟迟没有开口。
“您是京海政法系统的领头羊,现在也要这样放任不管吗?”
“管?怎么管?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么多年,你以为我没管过吗?可你看看,我得到了什么?”
你看着陈叔,猛然想起你离开京海的那一年,就有人说陈局要调到政法委 担任政法委书记,可是过了三年,他现在还留在司法局,一点提拔的意思都没有。
“权力大小无好坏,关键看你怎么用。”
你看着手下的卷宗,似乎一个战士即将奔赴沙场一般,铁定了心。
“虽千万人吾往矣,虽九死而尤未悔。”
如果一定要入一场死局,那你希望献祭的那个人是你。
你从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你疯了一般要彻查毒瘤,拉出了不少冤假错案,这在政法界是个大新闻。陈叔想方设法的给你休假,不惜用职权来压制你。
“这个案子查清,我就走。”
这个案子,他怎么会让你继续查。你几乎是被轰出了司法局,晚霞越来越淡而夜色越来越浓,你背着包吹着晚风,走在回家的路上。
哒…哒…哒…
声音不对,你瞬间警觉起来,四处张望着,好像有人跟踪你。你下意识的拿起手机,拨通了李响的号码。
嘟…嘟…
“喂?市局刑侦支队,李响。”
“啊!”
未到拐角,你就被暗处里伸出来的手拉进了深巷。紧接着就是头上被套上黑袋子,手被麻绳捆绑着
等你再醒来的时候,四处是陌生的环境和人…你努力的用手腕上的疼痛来克制生理性的恐惧。你迅速环视四周,是个烂尾楼…烂尾楼,京海的烂尾楼太多了,你一时分辨不清。
手机!手机呢?李响!
绑你的人正聚在另一边打牌,你轻轻动了动发麻的腿,瞧见了不远处有一块铁片,尽可能的不发出响动 向铁片处挪动。
你此时不得不怀疑上帝的居心,越在要紧的时刻就越要捉弄人。
偏偏这个时候破桌子上的东西掉了下来,你心里暗骂了一句。
“哟?醒了?”
好在他们没有注意到你藏在身后的铁片,你还是离成功近了一步。
“谁派你们来的?”
“就你?少打听!”
喉咙滚动,吞咽口水,小心翼翼的把着铁片磨你手上的细麻绳。
你万分感谢他们留给你说话的权利,不,是施舍。
“好啊,那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就敢下黑手?”
在北京这几年,你大大小小见证了不少案件,整理这些卷宗时,你就仿佛亲自经历了这城市里另一面的黑暗。你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在支撑你等下去,是出于保命,还是出于期盼…
小混混的打扮,看样子也只是替人办事的打手,个个口出狂言,却没有一人能够掌控大权,最起码这个时候你能判断你没有生命危险,因为他们不敢杀人。
你手上的动作加快,“嘣”一声,你看到了一丝希望,终于磨断了一根细绳。
“你?司法局刑庭庭长,老子要是不知道你是谁绑你有屁用啊!”
“哥,别跟她废话了,您就说吧,咱们该怎能弄她。”
那为首的男的手里掂量着一根木棍子,揶揄道
“就你搞什么查毒什么,害得我哥又他妈进去了。”
说着,这一棒子也落到了你的肩上。你那里受过这般打法儿,肩膀上的疼痛传至手臂,右臂发麻,手上的铁片也拿不稳了。
似乎这一棍子并不解气,他伸手抓住你的头发 往前拉,烂尾楼的地上满是石子和碎片,皮肤和地面的磨蹭,在你的裸露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道血印子。
你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然后又被松开头发扔下了地上。你尽可能的护住身体的要处,避免伤得过重。
一个小弟拉住为首的男人,说道“哥,您别整给整死了。这女的和刑警队李响也有关系。”
“李响?”
“就是前几天把二哥抓进去那个。”
你真不知道这个小弟是不是和你有仇、想要亲手把你送上西天,偏偏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法来“求情。”
不过那男人确实制止住了对你的殴打,薅着你的头发迫使你抬起头。身体上的疼痛引起生理性的反应,你的眼里含着泪水,被迫和那人对视。
那男人细细打量着你,从头看到尾,这种目光只叫你恶心,比身体上的疼痛更让人不适。
“长得还行,死之前不如让哥几个爽爽。”
如果说他的眼神让你不舒服,那这句话几乎要惹得你胃部痉挛作呕。你用力甩头,试图让他松开手,他却拽着你的头发更紧了。
“老子就喜欢这种倔的。”
身体本能的反应,你向后挪动身体,眼神飘着楼梯口的位置。你的脑海里和心里只有那一个人的身影…
李响…
人在绝望的时候,不会在意科学与否,你在心里绝望地,虔诚地祈祷、向虚暝之中寄托一份期盼。
你几乎看不见光了,可就在你要近乎放弃的时候,你终于听到了阔别三年的声音。
“别动,警察!”
似乎在这一瞬间,你所经历的这一切都为了等这一个好的结果—那就是干净地活着,然后见到他。
你的猜测是对的,这几个小混混就是打手,见到警察就全然失去了刚刚的“风采”。不需要多想,刑警队三下五除二就拿下了这几人。
李响几乎是没用到五步就冲到了你的面前,扶着你的肩膀,你白皙的皮肤上留下的一道又一道血痕,凌乱的头发,脸上沾染着泥土,双目中含着泪 含着惊魂未定,还有…他的影子。
你没有缓过神来,他替你解开了绳子,在你耳边轻声宽慰。
“别怕,我在。”
“别怕,我在。”
你似乎没有听到满意的答案,还是止不住的摇头,李响张开双臂把你抱在怀中,学着三年前的样子抚摸着你的后背安慰你。
“别怕,我…”
“你是谁?”你抬起头看着他,他替你拭去眼角的泪水,你看着他的眼睛,想要听到更确切的答案。
“李响。你的李响,一直都在。念安不怕…”
你原来是会哭的,不是生理上的应激反应。不,你不是哭,你抱着李响的脖颈,近乎是哀嚎。
我的爱人,我是不是差一点就错过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