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欣的话在小蕾耳边嗡嗡嗡嗡,语言失去了意义。小蕾听得断断续续,直到听到“抢救无效”,小蕾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她的世界天旋地转。手上的东西撒了一地。如此俗套,荒诞。她很愤怒,所有的美好幻想终究是幻想。
很多人来看她。领导来抚恤慰问,同事们来帮她收拾家里,料理李响的后事,小五英子她们送来饭菜,帮买需要的生活用品。
丁小蕾说话做事还算平静,因为她在等着这一切过去,然后自己一个人静静开始哀悼。但不可能,人们都在纷纷向她表达着自己的震惊和痛苦,好像这样就可以减轻一点小蕾的伤心。
张彪没有出现在这些人中。
直到李响被火化的那天,看着燃烧中的焚烧炉,小蕾浑身的毛发都竖起来了。她从自我保护的麻木中醒来,伤心欲绝,眼睛被泪水烧得生疼。“李响!李响啊——!”她不知道该喊什么,只能一遍遍喊着李响的名字。好像只要喊着李响的名字,他就还在这个世界上一样。这种场合自有一种仪式性的表演压力,而她只能一遍遍喊着李响的名字,声音凄厉变形的让她自己都害怕。她的嗓子竟然能发出这种声音?
葬礼上的小蕾伤心欲绝,眼睛被泪水烧得生疼。你永远失去了挚爱,你唯一的李响,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小蕾心中罗列着这些概念,因为它们不及她实际面对的万分之一的悲恸。
李响的同事身着警服齐刷刷地列成两行,丁小蕾端着李响的遗像走在中间。小蕾看到一些熟悉的身影,张彪在他们其中,手上托着警帽,低头抹泪。小蕾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自己一眼。
随着李响的离去,一切都失去了意义。过去的是非对错也都不重要了。所有和肉体有关的,痛楚或快乐,都化为乌有。
三个多星期后,张彪敲响了丁小蕾的家门。小蕾拖着已非常显怀的身体开了门,淡淡地问他:“你怎么会来这里?有什么事不能打个电话吗?”
说话间小蕾不由得注意到,张彪的脸也变化了,李响的悲剧一夜之间冲击了所有人。安欣离开了警队。新人变成了老人。张彪成了代理队长。他已经开始像李响当初刚当上队长时那样,思虑挂相。但也因此更稳重了起来。小土狗变成了看家犬,平添几分威严。
小蕾苦涩地想,这世界离了谁都照样运行,队长的位置都空不了几天,谁来都能干。当初张彪一口一个队长地叫闹,如今自己当上队长,个中滋味,该是知道了吧。她不免有些同情,但她算是什么,轮得到她同情。
她是一个灰色的人,一个已经过了公开哀悼期的遗孀。她甚至还没有和李响正式举办过婚礼。她是一个未亡人,见证着丧失,因此也被视为遗迹。
谁都想躲着她走,即使是那些爱戴李响的人。因为她就像瘟疫一样,提醒着他们,死亡可以离他们有多近。
“跟我结婚吧。”张彪说。他脸上没有笑容,但眼里有一丝光亮。竟像是,竟像是,如愿以偿。他看着丁小蕾,显得既羞愧,又理直气壮。
“张彪,你还是个人的话,就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小蕾摔上门,心跳得厉害,眼泪排山倒海地往下滚,恼羞成怒,满脑子都是问号:
他在说什么,他在说什么?!他还把李响、把你、把自己的脸面当回事吗?就这疯疯癫癫胡言乱语的精神状态,还能当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