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茶组普设BE,1w+,大篇幅第三人叙事预警,前面有点长,从3k开始是第三人称的朝耀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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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就一直认为,在报社工作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每天都能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与事,足以满足我对世界的一切好奇心。
于是,在大学毕业之后不久,我寻到了在一家小报社里工作的机会,虽然那里并不大,也不怎么热闹,但同事之间关系都很融洽,在这小小的办公室,也总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报社的老板姓王,叫王耀,大家平时与他熟络了都叫他老王,实际上他并不算老,长的也并不显老,反而颇有些逆生长那滋味,曾经有人私下问过他的年纪,可他倒是神神秘秘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对那人说了一句“保密”,大家也就着此事总说他是个千年的老妖精,他听了也就一笑,并不恼,有时还随着他们附和几句,脾气好的简直不像人。
我刚入社面试时,便是王耀来的,那种温文尔雅的气质——又或许是慈祥(?)让我感觉十分放松,很轻松的通过了面试。我还很清楚的记得,当时他笑着对我说,我长的与他年轻时很相似。
我当时是惊了一下的,首先是因为王耀看上去那么温和帅气,竟然说我与他年轻时相似,那简直就是变相的在夸我;其次是因为王耀看上去那么年轻,为什么会像个老年人一样感慨别人长得和他年轻时长的相似。不过这种惊讶很快就让我压下去了,我很快就沉浸在了入职喜欢的岗位的喜悦之中,王耀的那种温和的形象也就一直留在了我们的印象里。
同时,在我们的印象里,王耀这种温和的形象几乎从未崩盘,无论我们怎么对他开玩笑,他永远都是一笑而过,或是顺着我们说几句。
只有那一次。
只有那个词。
只有他听到那个词——英国,他才会鲜少的维持不住那温柔的形象。
那天,我亲眼看到,他接过那份新的采访任务,听到“英国”那两个字时,他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目光十分惊诧地看着上面的内容,我看不清楚版报上的内容,只发觉他已控制不住自己维持温和的形象。
后来我才知道,让王耀惊诧颤抖的不是英国,而是在英国的那个人,那个保存他青春的人,
亚瑟·柯克兰。
那天的天空阴冷的让人窒息,王耀一言不发地回到办公室,大家也十分沉默,整个报社被无言的气氛装满了。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良久,终止的标志是王耀打开他办公室的门喊我的名字让我进去,我记得当时的感受,我紧张的不行,心脏明明还在我的胸腔,但它跳的那么快,快到我全身冰冷无力,几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因为见一个人如此紧张,更没有想过这个人是王耀,我当时走的跌跌撞撞,明明走到王耀办公室的路只要几步路,但我感觉自己走了好几分钟,我推开王耀办公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他那张脸,平时那样温和的脸,现在上面尽是严肃。
我站在那里深呼吸,他让我坐下,我就拉开椅子坐下,但紧张的情绪更甚,我看着我,说了和我面试那天同样的话:
“你和我年轻时很相似。”
后来的事因为紧张已经模糊不清了。总之,王耀决定带我去英国进行这次采访任务。
去往伦敦的飞机漫长而烦闷,好在有王耀一路相陪,也让这无聊的十一个小时没有太难熬。
下飞机后我首次呼吸到伦敦的新鲜空气,这是我第一次出国,新鲜感和好奇心簇拥着使我四处张望,而王耀似是见怪不怪,像是在见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我们取好行李后就匆匆赶往酒店。
或许王耀曾经真的长久地呆在英国。一路上,我一直不停地想,如果是这样,也许有关他的一切都能讲通,可是…
可是我又想到他那天听到英国时惊诧的神色,我无声地观望着天空。可是,这座城到底给王耀带来了什么?
我没有冒昧地询问王耀,怕挑起他心里的刺,就这么沉默地到达了酒店办理了入住手续,然后我们前往各自的房间整理行李,这个过程中我们没说一句话,像是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我莫名地猜测,是这座城带给了他什么。
在房间里我很快收拾好行李,紧接着我的手机响了,是王耀发来的信息,他告诉我今天先休息,等明天再去采访,顺便把采访地址等信息发给了我。
我不是个急性子,也向来听话,即使有了采访信息也不会冒然前往,我躺在床上,打开了采访信息的文件。
采访地址是一家兴旺的企业公司,听说几年前是家族里的小继承人接手后,生意开始一天天的红火起来。至于采访对象,就是这位小继承人,名叫…
亚瑟·柯克兰
我的心猛得一颤,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在我模糊的印象中,我好像曾经听王耀说过这个名字。
但那只是一笔带过,大家都没在意过,我也已经记不清那记忆的真假,我并没心情去探究这记忆,在看完采访问题后就划开了天气预报。
今天下午有雨,刚看完外面就已经稀稀拉拉的下起了雨,我没多在意,然后查看了明天的预报,还好,明天只是阴天,我似乎松了口气。
我这时才起身,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静静地观雨,我不知道王耀此时会不会与我一样,也更不会知道他此时是否正想起了一个人。
伦敦的天气潮湿而阴冷,风裹挟着雨珠吹过人的发梢,溜进人的大衣袖口,带来阵阵凉意。
我带着采访所需要的资料,搭车前往那采访地址,下车后我步履匆匆地走进那栋楼,向工作人员表明来意后就在大厅等候,一直过了大约半个钟头,总算是有工作人员来找我,把我领到那位名叫亚瑟柯克兰的成功人士的办公室。
我进到他办公室的第一反应就是惊叹:长这么大,我头一回见到这么“壮观”的办公室,之前在报社的时候,看惯了王耀简约的办公室,头一回见到这么富丽堂皇的办公室,更连想都不用想,这儿的主人是个多么奢侈的人。
然后我就注意到了里面坐着的那个人,那大概就是亚瑟柯克兰,我此行的采访对象,我见到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人穿着真的很好笑,都二十一世纪了还在戴那么复古的高礼帽,穿的西装也是上世纪的风格,明明看上去还那么年轻,偏偏要把自己打扮的一板一眼,和上个世纪的老贵族一样。然后我又注意到他的相貌,他祖母绿的眼睛里装着大概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深邃,但看着不像装的,像是岁月洗刷过后留下的有年代感的痕迹,金发我一路上倒是见的不少,不过像他金的几乎反光般透亮的还是第一个,当然同时也不排除一路上见到的金发全部被灰蒙蒙的车窗挡住致使我看不清的假设。再然后我又突然觉得他有点眼熟,又想起曾经在王耀办公室找资料的时候在他左边柜子第二层第三列的抽屉里放着两张照片,一张是个金发的少年,长的和这位亚瑟柯克兰先生很像,只是明显要比他年轻稚嫩的多,另一张还没看就找到了资料,毕竟我不是那种八卦好奇心起来就去随便翻看别人隐私的人,我又不是个法盲。但现在我很疑惑,为什么在王耀的抽屉里会有亚瑟柯克兰的照片。但是我又想,世界上长的像的人那么多,来的路上还遇见个和他长的像但配色完全相反的人,有一说一伦敦的路比北京堵多了,不过也就是这样让我隐约听见了他的名字,似乎是Oliver,他旁边好像是个中国人,打眼一看和王耀除了气场什么都像,那位Oliver先生叫他时发音是“an”,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同音字太多了猜也猜不出来,我也没深究。再说,小孩子说不定还没长开,长的像也很正常。我就那么想着。
当然,我没有一直盯着人家看很久,那就太不礼貌了,我的内心独白虽然很长,但是我发誓这顶多只有五秒而已。这段漫长而短暂的内心独白结束后我突然开始紧张,然后我突然想起来这是我第一次采访。
我深呼吸,对这位亚瑟柯克兰先生表明了来意,他说他知道,然后让我坐在他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我总感觉他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
我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他突然很奇怪的说了一句:“你长的很像我一位故人。”
我当时差点冷笑出来,内心活动极其丰富:你们英国人开场白都这么老套的吗?这种开场白都是大清的时候贾宝玉对林黛玉说的老套情话,什么这位妹妹我是见过的,你放到现在来,贾宝玉复活也不可能说同样的话出来(这倒不一定),都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了,开场白这种东西该更新一下了吧。
不过我面上工夫还是十分过的去的,毕竟这二十多年中国人不是白当的,我直接摆出一个专业微笑和他搭话,没几句话就进入了正题,按照流程我吧啦吧啦的问完了资料上写的采访问题,然后就收拾东西准备要走。
这时他突然叫住我,问我想不想听个故事,他自己的故事。我有点懵,但反应过来以后当即立断选择听,也不顾自己有多累(其实刚才已经想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直接拿起纸和笔等他开口。
听啊,为什么不听,这要问出来了可是独家爆款新闻,这么主动的采访对象我可是第一次见(虽然这是我第一次采访别人)。
他像在凝思什么,祖母绿的眼睛隐隐透出亮光来,然后,他开始讲起他的故事。
亚瑟柯克兰,是个纯种的英格兰人,生于伦敦长于伦敦,是当地有名的柯克兰家族的独子,从小就被当作家族产业的继承人培养,他的童年被所谓的精英教育充斥着。
可是小小的亚瑟柯克兰并不知道真正的童年应该是无忧无虑的,他甚至觉得,他的童年是每个孩子都会经历的时光。
就这样,无聊的课程一环扣一环,他在被阴霾笼罩的天空之下长大了。
十五岁,他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伦敦的风风雨雨吹打过一年又一年,他在雨后的一片云雾之中穿行。
那或许是个亚瑟柯克兰值得铭记的时刻,那是他第一次被允许走出家里面的私人教室或是一栋栋阴沉的楼。他说他已经足够大了,已经可以一个人独自出行了。
凭着这个借口,他成功的求过了父母,推托了保护他的随从,首次一个人迈出了家族庄园的大门。
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感觉令他感到自由又新奇,明明独自走出这扇门只要不到五分钟,可他整整花了十五年。柯克兰小少爷十分感慨,他简直想要大摆酒席来庆祝——这十五年来,他在此刻已经取得了自由。
当然这并不现实,他也只是想想。他沿着自己从未走过的大街向前走,走了很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远,他对伦敦的一切都简直太好奇了。然而等他再回头时,却已经看不到自己的家了。
亚瑟柯克兰这才想起,自己只是生在伦敦长在伦敦,他被锁在庄园之中,这里的一切他都不了解。伦敦的路错综复杂,无助涌上了他的心头,他感觉他找不到家了。
但十五年来的精英教育告诉他不能哭,他也一直紧绷着,绷着他作为柯克兰少爷的脸面。
就在那个时刻他遇见一个男孩,那男孩见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主动上前询问他是不是迷路了,倔强的亚瑟柯克兰坚决地摇摇头,他知道自己的眼睛里充满了慌张的泪,所以他索性低下头不看那男孩,他听到那个男孩轻轻笑了几声,清脆的笑声轻飘飘地入了他的耳,他又听见那男孩说:“那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吧,我要走了。”
倔强的柯克兰小少爷仍不妥协,他听着那人慢慢走远,无助又涌上心头,他开始恨自己刚才为什么那么要面子。这下好了,今天怕是回不去了。
落魄的亚瑟柯克兰少爷转身,心里盘算回去的办法以及那之后向父母解释的方法,然后他看到了一张近的几乎要贴上来的脸,并且被吓的不轻,向后踉跄了几步,稳住了身板没有跌倒。
亚瑟柯克兰大声喊道:“喂!你干什么!”
那男孩仍是笑着说:“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分明就是迷路了还不承认,站那么久也不嫌累,哎呀,真是的,我腿都疼了…”
亚瑟柯克兰这次看清了对方的相貌:那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东方少年,他的头发乌黑的像染了墨水,而头发的主人又十分随意的把他们束在一起,他有一双很少见琥珀色的双眸,亚瑟以前从来没看到过这样清澈透亮的眼睛,他感觉自己几乎要陷进去了。
初遇即是少年时代的悸动。亚瑟觉得自己有些理解这句话了。
“别愣了,你家应该挺远吧。”那个男孩又继续说,亚瑟这才回了神,胡乱地“哦”了几声,那个男孩叹口气,转身就向前走,亚瑟见状匆匆跟上,他可不想明天回家遭到父母的训斥。
“你家在哪啊?”男孩问道,亚瑟思索了一下,转头告诉男孩,“市郊。”
“市郊?”男孩突然停下脚步,叉着腰歪着头上下打量亚瑟,“看你穿的…是哪家的少爷?”
亚瑟愣了一下,点点头说是的,自己是柯克兰家的少爷。
这回轮到那男孩愣了,他重复一遍说着:“柯克兰家的?”
亚瑟更懵了,但那男孩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走,他们两个就晃晃悠悠地继续往市郊走,一路上两人聊了许多,也可以说是那男孩问了亚瑟许多,总之在黄昏时,那男孩把亚瑟领回了家。
亚瑟松了口气,对那男孩说了句“谢谢”,不过又很快加了句:“这可不是在感谢你。”
那男孩笑笑没说话,转身要走,亚瑟又叫住他问他的名字,那男孩看了看柯克兰庄园,又转头看看亚瑟,说:“我感觉我们会再见面,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
亚瑟目送着男孩离开,推门走进了庄园。
再见那位东方男孩,是柯克兰家族的一场酒会。酒会上的人形形色色,各怀鬼胎。讲真,亚瑟明白,在场的人就没几个为柯克兰家族的产业由衷赞赏或是怎么样。大家讲的都是行式上的话。谁都明白,但谁都不会说。
亚瑟作为柯克兰家唯一的少爷自然闲不下来,敬他的酒一杯接一杯,客套的话一句接一句,亚瑟听得耳朵都要生茧。
他终于无聊到要疯的时候,熟悉的人就闯进了视野——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波诺弗瓦家族的少爷,和柯克兰家族交情不浅,这放在整个英法交往史中都是相对重的一笔。当然,只是亚瑟这样兀自地想。
弗朗西斯一把拽走了亚瑟,亚瑟没反应过来差点摔倒,他低声朝弗朗西斯说:“喂,死胡子,你要带我去哪?没了我那边怎么办?”
“眉毛你就别担心了,那边也没有几个人啊,偷遛出去一会不要紧的。”
幸好弗朗西斯是背对着亚瑟走的,不然亚瑟的白眼简直就要怼到他脸上了。
绕过纷杂吵闹的人群,弗朗西斯带亚瑟来到一个比较安静的角落,那里还坐着一个人,亚瑟一瞬间睁大了双眼——那不是别人,是他迷路那天遇见的东方少年。
亚瑟简直惊讶到失了语,“你…你…”他竟然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去形容那种震惊,随后他看见那男孩带着和初见时一样的笑容,抬起来头对他说:“你好啊,迷路的柯克兰小少爷。”
弗朗西斯见状十分诧异地看着他们俩说:“你们认识?”那男孩点点头,看看亚瑟又对弗朗西斯说:“是啊,那天我本来在伦敦闲逛来着,结果竟然遇到比我更不熟悉伦敦的人,还是柯克兰家的小少爷,土生土长的伦敦人。”说完他又转头朝亚瑟说,“这真的很好笑。”
亚瑟“哼”了一声不说话,弗朗西斯倒是十分可惜的样子,不过他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对着亚瑟又说:“不对啊,你之前不是说你被家里人一直关在庄园里吗?”
“喂死胡子,都十五年了,我怎么可能一次都没出过家门。”
“好了好了,随你怎么说,哥哥我要去别的地方看看了,你们两个聊吧。”弗朗西斯抬脚就走,亚瑟连拦都没来的及拦,只好尴尬地坐到了那男孩的一旁。
其实亚瑟觉得他们两个没什么好聊的,只是一直在那干坐着,还是那男孩打破了两人的沉默。他迟疑了一下,问亚瑟:“你这十五年,真的就只出过一次门?”
亚瑟点头,男孩眼里的震惊几乎盛不下了,他惊讶地问亚瑟他这十五年到底是怎么过的,要他可能十五天都受不了。亚瑟就和他讲他的童年生活,还附加上一句:“这不是很正常吗?”
那男孩坐不住了,他大声反驳说当然不是,童年生活应该是一个人最幸福的回忆,然后长篇大论的和亚瑟讲他的童年是怎么过的。亚瑟看着他,莫名觉得他这样子很可爱,也通过他的描述头一回知道了童年竟然可以那么丰富多彩,两人的话匣子就这么打开了,他们一直聊了很久,酒会很快就要结束的时候,亚瑟又问那男孩的名字。
“上次你说好了,第二次见的时候会告诉我你的名字。”亚瑟说,那男孩笑着说:“是吗?我怎么不记得?”
亚瑟有点急了,刚想说什么就被那男孩打断,“行了行了不逗你了,看起来你真的很像知道我的名字。”
那男孩最后告诉了亚瑟他的名字,另外告诉了亚瑟他的联系方式,有空两人可以再约。
在这里我插一嘴,亚瑟柯克兰先生在此处给我卖了个关子,没告诉我那男孩的名字,我就只能这么稀里糊涂地接着听下去。
在那次酒会之后,两人见面次数也就开始频繁了。亚瑟在与男孩的相处中得知,他来自中国,家里同样是做生意的,与柯克兰家族有些交易,这也是为什么他出现在那次酒会上。
那男孩很阳光,很快就感染了一直以来生活在伦敦阴雨下的亚瑟。一来二去,两人越来越熟。岁月也在无声无息之间被消磨殆尽,很快他们就到了上大学的年纪。
十分幸运的是,两人成功地考上同一所大学,虽然所在的糸不同,但还是能时常见面。那男孩自从上了大学后就开始大量地写文章,每次写完都会跑来拿给亚瑟看,亚瑟每次都会很认真的看完,然后再给出他的评价。有时候,亚瑟看得入迷以后会不自觉的赞叹,不过每次反应过来都会加上一句:“这可不是在夸奖你。”
那男孩深知亚瑟的脾气,每次都不气不恼,还会坐到亚瑟旁边笑着逗他:“知道了柯克兰少爷,只要你后面加上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亚瑟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只有我们的亚瑟柯克兰少爷才会这么说话啊。”
亚瑟会害羞到脸红,他总会“哼”一声转过头,然后对那男孩说,以后不许叫他少爷。
又过去许久,那男孩再一次给亚瑟看了自己写的文章,亚瑟终于忍不住问,他的文章写了那么多光,有光亮,有向光,有追光,但这束光到底是什么。
那男孩仰头思索了下,然后笑着对亚瑟说:“这个问题,我好像回答不上来。”
他那时突然睁开充满笑意的眼睛,使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正对上了亚瑟那双祖母绿的眼睛,他看上去严肃了些,说:
“不过现在我想那束光应该是爱。”
他们在蓝天之下,慢慢靠近对方,互相交换着呼吸,慢慢吻上对方,那便是少年时代不自知的爱情。
他们谁也没有提“爱”这个字,但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自己已经毫无保留地爱上了对方。
在之后的每一天,他们也几乎算是形影不离,少年的爱恋青葱灿烂,他们避着长辈热恋,情侣该做的事情他们都做过了,这样幸福的日子或许过不长久,但他们谁也没想到,那一天来的会那么快。
雨天对于伦敦这座城市是常客,对这类情节也是常谈老套,那男孩这次没有笑,他那样漠然,那样平静的撑伞站在雨的中心,他对亚瑟说:“柯克兰,我也迷路了,你能帮我找到家吗?”
亚瑟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那男孩没有停留与眷恋,他的背影果断而悲伤,大雨冲刷着黑色的伞,明明没有渗下一滴雨珠,但却冰冷地浇透了两人的心。
那之后他才知道,父母对东方人的偏见已经不是凭借人力能够瓦解的了。高贵的柯克兰家族不会向深陷泥潭的小家族伸出援手,更别提对于东方商人,他们连正眼瞧瞧都不愿。
那男孩的父母陷入资金危机向柯克兰家族求助时,柯克兰夫妇甚至没有认真听过他们的诉求,他们不仅不对他们进行救助,而且还出言嘲讽,最后以亚瑟的名义,对那男孩表示了他们的不屑,之后就眼都不眨一下的割断了他们的合作。
男孩的心碎了,而碎片已经被他清扫干净后吞吃入腹,雨天的那句话是对亚瑟的告别,也是他对过去的诀别。
他讲到这,我忍不住了,我充满疑惑地质问他,你就让他那么走了?什么都没做?
他笑着摇摇头,他说,他当时为了这件事和父母大吵一架,甚至放弃了继承家中的产业,但是后来他发现,他什么都做不了,即使他做再多,那男孩也不会原谅他了。人世间雨雾蒙蒙,就像伦敦,人散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那后来呢?那男孩去哪了?我又问他。他说,那男孩回到了中国,从事了他喜欢的职业,过得大概很幸福。但给他发的消息永远是已读不回,给他的电话也永远无人接听…那时弗朗西斯他们都笑他,笑他把那男孩放走了,现在又要他回来。可真相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话他从来没说过,他那么爱那个男孩,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可直到夜都冷了,那男孩也没有再理他一次。
他在沉默中度过了一年,然后接手了这家公司。至于这身上世纪的打扮,是他与那男孩约好了的。那男孩说,等到以后你把你们家族的事业做大了,我一定要来采访你,问问你成功的秘决是什么,到时候你得穿的体面点,像你父亲一样西装革履,头上再顶个礼帽,我肯定一眼认出你。
亚瑟问,如果他把生意做坏了怎么办。那男孩想了想,又说,那你就穿的体面点来找我,我来接济你,我们俩一起合伙做生意,肯定比你一个人强多了。
可是这些话在那个雨天全部作废了,那天之后,两人的生活也许就成了平行线,不论什么都不会推动他们相交了。
亚瑟柯克兰先生讲完了他的故事,他的眼里充满了泪水,那些年他对那男孩的日思月想以及未能说出的话语,都尽在这泪水之中了。
我有些不合时宜地问,柯克兰先生,现在我能问问他的名字吗?
他愣了一下,掀了掀那顶礼帽的帽檐转头望向天空,在我所见的视角处遮住了他的眼。
“王耀。”他的脸上有泪划过,我听见他话中是无尽的遗憾。
他说,他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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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当时我的惊讶。
在他说出王耀名字的一刹那,我失神地感觉全身汗毛直立,一瞬间所有的回忆涌上脑海。
难怪,难怪王耀会那样掩饰他的过去,难怪在他听到英国的时候,他的手会那样颤抖。
他的青春,他的年华,他的一切,全部给了英国,给了在英国的亚瑟柯克兰。
亚瑟不知道王耀到底有多爱他。
王耀不知道亚瑟到底有多爱他。
我匆匆回到了酒店敲响了王耀房间的门,等王耀开门后就立刻给王耀看了采访的内容,他看完很莫名地一笑,像平时我们对他开玩笑似的,好像亚瑟对他的爱和他对亚瑟的爱都只不过是个年少的玩笑,或许他真的是那么认为的,但是我不认同。
他笑着问我:“你怎么知道他说的不是个玩笑?”
我沉默,思考或许我不该涉足他们二人的情感。
他话锋一转,说:“要不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王耀,地道的纯正北京人,生于北京长于北京,是当地颇受好评的王家的独子,从小在街头巷尾的欢声笑语中长大,他的童年充满了快乐。
幸福而平稳的生活持续了十五年,父母的生意开始涉及到国外。于是十五岁那年,王耀随着父母一起来到英国伦敦,并随之定居下来。
伦敦的天总是雾蒙蒙的。王耀从下飞机开始,一直到搬进新家,他从来没看到伦敦的天放晴过。王耀感觉郁闷,但是也没抱怨什么,只是隔三差五就出去外面转一转。伦敦的路弯弯绕绕,还是让王耀给转熟了。
又是一天,伦敦的天一如既往的一片阴霾,王耀的父母早早出了门,说是要和当地的柯克兰家族谈生意,并叮嘱王耀过几天有个商业酒会,记得要打扮得体一点,说完就匆匆出了门。王耀一个人在街上闲逛,走了很远的路,忽然之间在不远处看到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孩正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作为热心市民,王耀直接就迈步走向了他,开口问道:“嘿,你迷路了吗?”
怎料那男孩十分倔强地摇摇头,王耀一眼就看出他的窘迫,笑了笑,然后抛下一句:“那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吧,我要走了。”
不过王耀也只是逗逗他,假装走远以后又绕道回到身后,等到那男孩一转身就吓得他连连后退,朝他喊:“喂!你干什么!”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分明就是迷路了还不承认,站那么久也不嫌累,哎呀,真是的,我腿都疼了…”王耀不顾他,开始自顾自的吐槽。等他吐槽完,却发现那男孩还站在原地发愣,眼神还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怪吓人的。王耀想。
“别愣了,你家应该挺远吧。”他赶紧招呼男孩走,那男孩此时才跌跌撞撞地跟上,王耀又问,“你家在哪啊?”
男孩思索了一下,答道:“市郊。”
“市郊?”王耀顿时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男孩,“看你穿的…是哪家的少爷?”
男孩一愣,点点头说是的,自己是柯克兰家的少爷。
“柯克兰家的?”这回轮到王耀愣了,这不是父母去谈生意的那家吗?合着这家孩子是个路痴?王耀想了好多,不过看男孩越来越困惑的眼神,他摆摆手,继续给他带路回家。
一路上王耀问了男孩许多,男孩也都一一回答。虽说这些路是真的七拐八绕,但王耀凭这些天闲逛的经验还是绕出来了,最终他把男孩带到柯克兰庄园门口。
“谢谢”那男孩说,不过他很快别扭地加上一句,“这可不是在感谢你。”
王耀在心里暗笑这人性格古怪,面上也摆出一副笑脸来,他没说话,转身就要离开。那男孩突然叫住他问他的名字,王耀看看柯克兰庄园,又想到父母叮嘱的酒会,于是他转头看向那男孩,说:“我感觉我们会再见面,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
他回家后告诉了父母这件事,也从父母的口中得知,那位别扭的小少爷名叫亚瑟柯克兰。过几天的酒会同样有他的出席。
再然后,有关那场酒会的部分与亚瑟柯克兰先生所讲的所差无几,王耀也没有再多赘述,他提到了当时在大学时他们生活的甜蜜与自由,尽管他们需要躲避父母的目光,但他们还是觉得十分幸福。
事情的转折点就在那次求助,父母因为资金危机向柯克兰夫妇求助,当时王耀也在场,他亲眼目睹柯克兰夫妇不仅见死不救,甚至出言嘲讽的丑恶嘴脸。那一刻王耀意识到,他与柯克兰之间的鸿沟已不是他目之所及的深度了。
这就是资本的世界,只有金钱没有情感。
在最后柯克兰夫妇以亚瑟的名义对王耀表示不屑时,王耀已经不想追究那究竟是不是亚瑟所说的了,他已经无法接受柯克兰家族,也已经无法面对他的爱人了。
王耀的心碎了,他自己生生敲碎了自己的心,而碎片已经被他清扫干净后吞吃入腹。他在那个雨天与亚瑟告别,那时他想到了他们初遇时的样子,他们两个好像都变了,好像再也不会像初遇时一样天真了,他说,柯克兰,我也迷路了,你能帮我找到家吗?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那样漠然地叫亚瑟为柯克兰,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没有一丝停留与眷恋。
那句话是对亚瑟的告别,也是他对过去的诀别。
后来他回国,独自创办了一家报社,生活过得也算幸福平稳,只是他时常会看到亚瑟发来的短信,但他永远不会回复;他也有时会接到亚瑟的电话,但他也从不会接。他已经无法面对亚瑟柯克兰了。
他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已经被泪润湿了,他默不作声的看着我,像一位历经沧桑的长者在凝望自己的过去。
我回应着他的目光,嗓音有些沙哑,我说,亚瑟曾经为你放弃过家族的产业,就在你刚离开英国的时候,他还记得你们的约定,穿着那种上世纪的西服和高礼帽等着采访。
我清楚地看见,王耀低下头去,眼泪不受控制的崩了线,他似乎是又哭又笑,身体止不住颤抖,他拿起一旁的手机拨响一个电话,对面很快接下了,王耀用一种十分颤抖的声音说道:
“你还好吗,亚瑟柯克兰?”
我听见对面的亚瑟柯克兰带着哭腔答道他很好,他们两人止不住地哭泣,我没再打扰他们,开门退出了房间。
几年之后我再次回想,我想他们其实还爱着对方,不然王耀的抽屉里也不会放上亚瑟柯克兰的照片,不然亚瑟柯克兰也不会如此执着地发消息给王耀。那次采访过后,王耀把另一张照片拿了出来,那是他与亚瑟的合照。时隔多年,那照片已微微泛黄了,王耀找了个相框把它裱装起来,就放在他办公室的桌上。每每看到那照片,他还是忍不住会流泪。或许现在朋友的身份是两人最好的结局了吧。我又想。
可再多泪水也无法挽回了,亚瑟柯克兰和王耀的爱情只会留存在两人的记忆中了,成年人的世界有太多遗憾令人无能为力,而那偏偏起源于年少的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