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后会去哪里呢？
天堂应该在九霄云上吧，有个千亩地的金灿灿大宫殿，起码像《西游记》里的天宫。地狱呢嗯…大概就是红黑相替，小鬼游行，所到之人要经历千种磨难才可登上有孟婆送汤的桥以求往生。
高启强想他是会下地狱的，纯白的地方只适合像安欣那样的人呆。有点担心地狱太黑，他老了眼睛熬坏了，但是弟弟或许会在那里等他又觉得开心。
他和弟弟分开十五年，梦里总不得相见。烧去的冥币用不上吗？到时他可得好好问问，他好想他，他要的他都会给。
所以只见到四周漆黑石壁上一个个洞穴里尊放泥佛时他无可厚非愣住了。
就，这样吗？
顶上没有包裹，也没有光，露出外面一小块白，像是在一个圆球里。
高启强对眼前类似于某个人间无聊至极的景点山洞没什么真实感。他呆愣了好一会，要不是没有腿飘在空中他会以为那身狱服是Cosplay 。
他以为至少能见到个…起码鬼吧。
“哎呦，你来啦”
高启强说不出话来。
泥佛说他罪大恶极又说他能得道升天。
神经病吧？
高启强只想快点下地狱去陪弟弟。
所以他努力摆出一脸虔诚双手合十
“佛慈悲为怀，惩恶扬善，尔等不敢比及。”
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得他有些发怵。
“好啊”
出乎意料的痛快。
“那用成佛的机会换你和弟弟成就心愿怎么样？”
心愿？恶人的待遇也配这么好吗？
他刚想开口。
“嘘，天地都知道”
他不想违逆神只好噤声和他走。
相同墨色的石壁中间有个方方正正的池。
他走进，池水翻腾开始着色形成一个个人影。
他看见陈书婷和白晓晨坐在钢琴前。
他看见小兰穿着白大褂。
他看见小虎小龙勾肩搭背。
毫无例外他们都在笑。
阿盛也在笑。
一个离开旧厂街后就很少见到的笑，干净，纯粹，没有一丝阴翳，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他下意识去摸，却是水中倒影。他抬头去看，只见墨漆石壁。
他看着不忍挪开眼，佛也看着。
他看见初升太阳那样美好的花，佛只见摇曳船舶上长跪不起的少年落下泪。
神心软了，他要看看十五年的痛思值不值得这又一场赴死。
“你可以和你弟弟一起，也可以和陈书婷他们一起并完成你弟弟的愿望。”
神给了机会也设了个陷阱。
高启强听得发懵。
“陈书婷他们不包括阿盛吗？”
“有”
高启强迷茫的回头望潭水，潭中是一家其乐融融的画面。他想了很久，也梦了很久。
软弱的母亲，家暴的父亲，他们从来就没有什么大的期望。阿盛少有心愿，总是懂事得令人心疼。现在有了，不管什么他都会为他做到。
好像走了一步错棋，不安缠绕着他的脖颈。
“一家人还是大家在一起好。”
走进白雾前他回头望，佛沉浸在金光里看不见神情。
“强哥”
“诶”
“老高”
“诶嘿”
“哥”
“诶嘿嘿”
“哥你今天心情好好啊”
高启强只是乐呵呵傻笑。
“行了，你们俩兄弟别腻歪了过来吃饭”
“诶好嫂子，走吧哥别摸了”
小盛和陈舒婷的关系也变好了，现实比他幻想的更加美好。
上天保佑。
幸福感冲击着他的大脑，吃着他忍不住又伸手去阿盛的脸。
“噗，强哥，小盛脸上有吸力吗”
“哈哈哈，爸，让我看看你手是不是粘小叔身上了。”
“没大没小的，快吃饭”
他没忍住脸上发热。
阿盛含笑瞥了他一眼，水波流转。
他被心里的念头吓了一跳，突然想到碉堡坠楼那天小盛掉下去的口型。
哥，我爱你。
他嚼了十五年，也许…不，现在已经很好了，这就是他所想要的。
佛念不可贪，他不敢赌。
“小雅都没你那么粘小盛”
“谁？”
“你弟妹啊，乐傻了啊”
“什么？”
椅子划地板的刺耳声打破原来其乐融融的氛围。
“怎么了？他们不结婚很久了吗？过会小雅就来了。”
“哥，嫂子”
大门应声而开。
是一个看起来柔柔的女人，声音细声细语，礼数周到。她有些小调皮的冲小盛眨眼，比了个口型。
宝贝。
小盛笑着迎她，去牵她的手。头发挨着要化在一起，耳鬓厮磨。
许是应她的话。
小盛笑得比潭中影单纯的更具体，人却虚幻的很陌生。
高启盛比十五年任何时候都要远。
他不该质疑神，可他惶恐。
身边人一张张笑脸向他靠近，摇晃的，重影出相同的幅度，张合的嘴质问他。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他想去找神，却误入地狱十八层。
神不迎，鬼迎。
青舌白面的小鬼围着他转，踮着脚尖起伏。
“金光护体，你不该来此。”
重叠的话语在鬼间回荡。
天地晃动。
隐约间他当真看见周身金光笼罩。疼痛要将肉体碾碎，他只当咬牙忍受。
“佛与鬼界自不相容，你为何到这儿来？”
“我不成佛！”
“高启强。”
“是。”
“你答应神了。”
“不，我以成佛换我和弟弟心愿达成。”
“心愿成了”
“不，那不对。”
所成之愿，既吾非吾。
“有何不对？潭中水之境即你所望，你应否？”
“是，那时我不知…”
天地知晓并非全貌。
“你看不清自己。”
“我弟弟…”
“他要你成佛。”
高启强愣住了。
“你也没真懂他。”
阎王为他画境。
弟弟和他的婚礼。
“他不要转世，魂魄在幻境消亡，能剩下的都留给你。”
“这不该…我不要”
“这是他所愿。”
“我不成佛！”
“你应了。”
高启强哆嗦着唇发不出声。
弟弟以身换青云，他不敢不应。弟弟以魂换成佛，他又不能不应。
阎王背身叹息。
“快归去罢。”
阿盛和女人幸福依偎的画面在眼前晃了眼，他又回到最初的山洞。
“佛…神”
他颤抖着双手合十向佛像祈求。
“我不…那不是我心愿，天地不知，不知我对弟弟的情感。”
“有何不知？天包罗万象，地窥世事。”
“知，知，那为何装聋作哑？”
“天地从未，那是你的选择。”
不，那时候我还不够明白。
高启强抖着身跪下，额头紧贴合十的手，金锁将他束缚，石化。
“佛，我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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