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冬。
青画在等一个人。
忘记打伞,雪片落在睫上也没有感觉,心底却能翻出温度,同当年一样的温度,旧忆温热。
小殿下每日起榻,总有两桩事要办。
第一桩,和皇兄比骑射。第二桩,请旨出宫。
这一年,青画殿下十七岁。
老皇帝放了手,不过问何事,只顾她自己玩乐。说到底,这孩子毕竟只是个庶出,是他死去三弟的小女。
青画惊醒,小荷呢。
旁竟坐一男子。很大的地方,人却满了,都是十多岁的少男少女。
完了完了。上京谁人不晓,来了一伙势力很大的绑架犯,每逢初五必要出没,等一夜,办完就消失,全不给人找的机会。
青画慌了。
“郎君可好?我是说,我们有多大几率逃走——”
“并无。”
此人眼睛也不睁,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想是来了好久了。
青画不服。反正是要死了,他这个态度,到时候拉个垫背的也成。
木门被几个大汉踢开,一箩筐的馒头倒进来,还沾点草木灰。青画透过缝隙看,这是走的水路啊!
可怜小殿下被绑来,今儿个早膳也未曾用,好不容易战胜的口腹之欲偏这时发作了。
呸!破馒头给人吃的吗!
无奈。无奈。
是人总有低头时。再怎么样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的强。
青画囫囵咽着干涩的面馒头。
食之无味,所幸带点咸。
哦,是眼泪。造孽啊造孽,怎的这时哭了,还都被别人看了去。
“大哥,及岸了!”
青画一激灵,钻进身旁的麻袋里了,蠕动着爬到了男子身后。
“小女画,郎君唤作甚?”
“甚巧,我叫桦,桦树的桦。”
原来他会好好说话啊。
青画不屑地瞄了桦一眼“本姑娘心善,一会你听我的,我可以救你,我们一起逃出去。”
对面冷哼一声。
青画不做声。
“里面的,想活命就乖乖听话,我大哥一会儿要挑个媳妇儿,你们谁被看中了,谁可以免死。”
“至于剩下的人,跟我走。”
青画是最后一个。眼见前面的人走了一半了,他们的大哥也没挑出一个中意的。
“男的滚一边去。”桦被掌掴在地。
桦温柔笑着,抹去嘴角的血。他眼神很冷,不知道看向何方。
青画死死盯着面前的大汉。她的下巴被抬起来。
“小姑娘挺标致 。”
几人相视一番,随即又把青画绑了。
青画个子小,挣脱出来,从袖中抽出匕首扔给桦。桦面不改色捅死了三人,前面的绑匪乱作一团。
天很黑,只能趁着月色识人,青画来不及害怕,拉起桦的手跃上马。
境外的二更天怕人,只听得风凄嚎,马儿都腿软。
这样可怖的地方,有许多的亡魂不得已安息,即使不入轮回,也要每日啃食腐尸,靠怨气入梦,叫魇魔侵蚀恶人的心灵实施报复。
青画沉沉睡去了,留桦一人驭马。
桦停,风也停了。
翌日,青画醒来,自己竟完好地在寝殿里休憩。
莫不是做了个梦。
那日后的小殿下奇怪得很,说什么也不肯嫁人了,来提亲的公子亲王,不知何缘由都被吓跑,第二日见人便说魇魔的事,神神叨叨,从此无人敢迎娶青画殿下。
眼见青画二十六了,老宫女大多都已出宫,再无当年陪她一同笑的姑娘。
深秋的冷宫不比冬日暖和,满地的银杏也无人清扫。
青画自顾自吹着风。
她踱步至厅堂,破漏的檐角掉下一幅画。
落款道,画中桦,本是一体。
雪大,几乎要看不清前路。
迎面一人,肤色与天融在一起了。
他温柔笑。
“画中桦,”
“别来无恙。”
十二年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