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很累,前所未有的疲惫,好像整个世界都坍塌下来将他的一切都砸得血肉模糊,只剩下简陋与丑恶。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发脾气,可是他控制不了,人生中第一次彻底失控地质问,纵使以怒火来掩盖恐慌,可是痛苦却并没有好转。他并不怪他,到后来的时候他其实已经不太清楚自己具体想要说的是什么,只觉周身血管狰狞地绞到了一起,接踵而来的就是大汗淋漓的窒息。赤井秀一站在角落里盯着墙壁上一小块脱落的深色,烟头忽明忽暗而他将细卷摘下了又送回去,反反复复地进行着无意义的动作,仿佛极度烦躁其实又好像并没有。“你最好还是去重新仔细包扎一次。”灰原哀站在走廊的另一端,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只有略微发抖的尾音泄露了什么,“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好好休息再做打算吧。”“他还有多久。”就好像知道世界末日就要来临的可怜虫,他即将被遗弃在这个纷扰不堪的世界,赤井秀一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这混浊的天空,这一年的雪季是否将要降临。灰原低下头眼睫颤了颤,苍白的脸色将她的伪装撕开一个裂口,“……从各项检查指标来看,最多十天。”数据永远不会骗人,会骗人的只有人类,只有人类会为了或善或恶的情感和目的来撒下一个个的弥天大谎,直到再也无法自圆其说。“FBI有四份药剂单,药剂单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赤井秀一转动僵硬的身体,事实上他已经不知道应该将注意力放在哪里,“今天晚上你复制一份药剂成分带回去,也许有帮助。”“今晚?”灰原哀有些惊讶,药剂单这样的证物应该不可能说提就提,就算是向高层层层申请也至少……“他等不了了。”掐灭烟头沉默地走远,萧索的枯草擦过男人沾着血迹的靴,日本在这个季节还没到严酷的寒冬腊月,就已经冻得人迈不开腿。“真冷呢。”在死寂里工藤新一听见黑羽类似喃喃自语的声音,他们走了太久这里也安静了太久,如果黑羽快斗不说话,他会觉得这里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说实话,我很生气,侦探君。”工藤新一侧过头,看见视线里多了凳子的腿,然后有人坐在他面前,缓缓地用平静的语调陈述着什么。他感觉不到黑羽快斗的情绪,或许迷失的是他自己。他好像陷入了迷雾,想要活下去却看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在哪里,想要立刻去死却又并没有那样的觉悟与勇气。说白了,人类都是自私而又软弱的动物,那些所谓高尚的选择只是外表的光鲜亮丽,有谁能仔仔细细地剖开他们的内心。“我曾经试图告诉你这条路一个人是不可能走完的。”黑羽快斗静静地说着,黄昏好像带着莫名的香味慢条斯理地铺开,凝重得仿佛再一秒就会滴落下来。“你一定有做不到的事情,但是你做不到的事情,也许有了扶持就能看得到希望。”他看到工藤新一身体突然地僵硬知道对方有在听,黑羽快斗疲倦地伸手遮住脸隔绝了一切光线,这样沉重的日子充满了血腥与杀戮,没有人能得到解脱。那天晚上他拖着工藤新一仅仅飞行了十分钟,就因为滑翔翼的断裂而不得不迫降在某座大厦的顶端,着落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简直没有一个地方还能正常运作。他躺在停机坪大口地喘气,看着这广袤夜空与浩瀚银河,整整调整了半个小时才能够挪动手指拨打了求救的电话。而最可笑的,是他竟然找不到可以求救的人,最后碰运气一般拨打了工藤宅的电话,然后那个电话被灰原哀接起。“我累了,工藤君。”笔直的背脊颓然地弯曲,曾经神采飞扬的脸被藏得完美,黑羽快斗带着些回忆的恍惚,“我在美国呆了大半年,一直找不到能够接近组织的办法,直到我发现你的存在。”“我发现你在尊尼获加的身边,我想我也许可以利用你来打开突破口,所以我在你的公寓附近开了花店,我以为你和FBI能配合着抓住组织的破绽,没想到等到的是FBI第五驻地的一把火。”“这让我措手不及,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和赤井秀一的沟通会出现这样致命的误差,但是当时我毫无办法,只得借着摩根船长的这一点微弱的可能性,我至少得到了获取情报的途径,这都是因为借助了你们制造的可能。”你在组织经历的故事,也曾经写在我的身上,误差来源于误解,误解来自彼此怀疑,那一点点微弱的裂口也可导致本该坚固的一切毁于一旦。你我都已如此脆弱,请不要让最后击垮彼此的东西恰是我们自己。“我今年二十岁,潘多拉改变了我的人生耗尽了我的精力占据了我所有的时间,昨天晚上,它就在我的掌心,到了最后得到它的人却不是我。”“但是我无法做到放弃,我会继续尝试,继续找寻下一个可能得到它的机会,直到我死的那一刻。”黑羽快斗似是而非地又是那张扑克脸,被时间磨出的孤独与失落爬满他仍旧年轻的脸,那些历史像是刻在皮肤上的每一条纹路之间,怎么擦也擦不掉。“工藤君,人选择死亡是太简单的事情。”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像是冗长故事的结局,而岁月是如此刻薄那些剧情早就无法更改,“有时候只是因为一次疾病,或是一粒子弹,又或是一场车祸。”还可能是因为一颗宝石、因为长生不老这种无聊的原因就送了命,死在大火里,死在他引以为豪的魔术盛宴,被刀尖剖开,在那个夜晚,静静地。然后留下他年幼的孩子,一个人面对这残酷而太不干净的人世间。“而活着,才是多么艰难而需要努力的负担。”黑羽快斗自顾自的陈述声音不知不觉地淡了下去,平淡得像是消失在白纸上的水迹,默然地消融在了最后的日光里。黑夜已降。【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