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是个马虎的女人,过年前几天她带我出去置办年货,人山人海的大市集,我妈挑着挑着就松开我的手把我忘了。
我茫然的在人群中走了几步,意识到和妈妈走散后急的大哭。
年前的集市总是鱼龙混杂,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候有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大姐姐给了我一颗糖,他说她可以带我去找妈妈。
大姐姐笑的很温柔,我喜滋滋的吃着糖跟大姐姐往人少的地方走了。
我就是这样被拐的。
大姐姐并不温柔,她抽烟喝酒还打人。人贩子们有个团伙,他们把走丢的孩子拐到一个小黑屋里,再分批带到别的城市。
我来到禹城,从此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扎了根。
起初我并没有被卖掉,因为年纪小,又爱哭,他们就让我在街边乞讨,大些了他们教我偷东西。
我从来没有想过反抗,因为他们吓我说,如果我不听话就把我按斤卖掉。买我的不会把我当人,什么脏活累活我都得干,吃狗食睡猪圈,手脚捆上链子,不听话就打,打死了就破草席一卷,扔到山上喂狗。
但后来我太大了,讨不到钱了,治安变好后也偷不到东西了,他们就商量着要把我卖掉。
我怕的要死,抱着大姐的腿求她,但无论我怎么磕头怎么求都无济于事。
我不知道他们找什么借口把我卖到了顾家,总之顾淮礼买了我。
初见顾淮礼那天,顾淮礼在顾家园林和人谈话。林子里满树的桃花开的正艳,顾淮礼一身朱墨长褂,玉树临风的站在桃树下,夺目得像澄澈夜空中的一轮明月。
和顾淮礼说话的人很快离开了,大概是察觉到我的目光,顾淮礼朝我望过来。
这时恰好吹过的一阵风让林间下了场桃花雨,而顾淮礼在漫天粉雾中探究的漆黑眼瞳则化成一团神秘黑洞,徘徊在我的脑海中成为烙印。
那年我十五岁,是个小大人了,整个人却风声鹤唳的像只受惊的鹌鹑。
虽然顾淮礼看起来芝兰玉树,但我的思想深受人贩子荼毒,所以固执的认为顾淮礼是个心狠手辣、表里不一的坏人。
我也私自做了分析,佐证我的想法。谁让顾淮礼买了我,一个买一个卖,他们不就是一丘之貉吗。
在顾家做事的这段时间我整天担惊受怕,但其实细想起来,我过得很好,吃喝不愁,活也不重,管家大叔对我很照顾。
顾淮礼有时候碰到我在打扫,会温声问我一些话。他的语气极尽温柔,但我太怕他了,在他面前甚至吓得连话都不会说,所以后来顾淮礼就不再向我搭话。
偶尔我和他的视线撞在一起,他会朝我笑笑,笑容清浅,温煦的像春风。
有一天顾淮礼突然对我说他找到了我的家人,要送我回去。
可我不信他,甚至臆想他要害我,所以他和管家带我到街上的时候,我看准机会挣脱顾淮礼跑了。
顾淮礼怕我再次跑丢,喊我的名字追我,他太着急了,没注意到一辆失控的汽车朝他冲过来,接着他被撞倒,卷进车底。
现场乱成一锅粥,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趁乱跑了。
顾淮礼就是在这场飞来横祸中变成了残废,失去了记忆。
但是离开顾家这个我想象中的魔窟后我并没有得到救赎,我又一次被一个看似温和的男人骗了,他把我卖给深山里的老光棍做媳妇,好让我延续香火。
我抵死不从,在山里困了三年,最后被活活打死,扔进山沟。
我这充满错误又颠沛流离的一生就此走到尽头。
小时候听故事羡慕孙悟空有72般变化,一个筋斗云可以翻过十万八千里,可是在我死后,我最羡慕孙悟空的变成他因祸得福的火眼金睛。
我想如果我有这样一双眼睛,我就不会好赖不分,识人不清,我就不会不信顾淮礼,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栽倒两次。
我以为我将把遗憾带进地狱,但我的灵魂看到了神。
是顾淮礼的保护神,连他也看不下去了。
他让我看了我逃走后三年里顾淮礼的遭遇,顾家的落败走马观花般呈现在我眼前。
他还告诉我,当初人贩子给我找的买主是山里的一户人家,是顾淮礼听到了我求大姐时的哭声把我买了下来。顾淮礼不是买了我,是救了我。
愧疚是一把锋利的刀,它会在心上割开一道口子,每当心跳一次,鲜血就会伴着痛楚冒出来一次。
这道伤口永远无法愈合,只会越来越深,直到我的鲜血流尽,心脏再也无法跳动。
我毫无怨言的答应神的要求,我活过来,去照顾顾淮礼,让他重拾因为这场灾祸遗失的东西。
我是神派来的,但我对顾淮礼所有的照顾都出自真心。自从知道顾淮礼从来不是个坏人起,深重的愧疚中就滋生出了不可自拔的爱意。
但即使没有这份愧疚,我依然会爱上顾淮礼。
谁都会爱上顾淮礼的,不管他是怎样的皮囊,终归包裹不住他的灵魂滚烫。
现在一切都回到了正轨,一切都结束了。
我永远记得顾淮礼想起我的那天,我们僵持在院子门口,顾淮礼无动于衷的看着把他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嗓音平静的问:“周洁,后来和家人团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