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那天星期六,顾淮礼出去做家教了,我一个人在家病根发作,硬生生疼晕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四周一片洁白,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顾淮礼坐在床边,垂着头,闭着眼,我看到他精致的侧脸写满疲惫。
顾淮礼真白啊,阳光一照,白的近乎透明。这么白的人怎么能有那么黑的眼瞳?
乌黑的眉眼,乌黑的头发,挺拔的鼻梁,精致的下颌,嫣红的嘴唇。
顾淮礼黑白分明的脸像一幅精致的水墨画,嘴唇是水墨尽头开出的粉嫩的花。
我记得这朵花的味道。温软香甜的花。
我痴痴的笑,顾淮礼被我吵醒了。
“还疼吗?”顾淮礼的眉头蹙着,眉心被挤出竖纹。
我好不容易养消失的川字纹。
我不满的抚平顾淮礼的眉头,完好无损的从床上爬起来,“一点事都没有,别这么紧张呀。”
“腰间盘突出,腰骶部肌肉损伤严重,这段时间怎么不和我说?你怎么这么喜欢藏事情。”顾淮礼生气的责问我。
太专业的术语我听不懂,但是我现在已经不疼了呀。我把眉眼挤在一起,经验丰富的装可怜。
顾淮礼不再吃我这一套,“别起来了,在这做理疗。”
“哦…”我老老实实躺回去。
巡房的医生看到我醒了,看了眼手上的病历本问我:“顾灵韵女士对吧,感觉怎么样了?”
我看了眼顾淮礼,他用我的新名字给我登记了,还给我冠上了他的姓。
我的心仿佛被什么撑满了,面对医生的问话只知道傻呵呵笑着说:“没事了,好好的。”
医生看着我这显然不当回事的样子很无奈,所以转而和顾淮礼说:“你夫人的情况比较严重,必须要做够一个星期的理疗,作为家属要重视。”
你夫人三个字在我耳边炸响,再次惊得我满脸通红。
顾淮礼却无比自然的点头应和。
接下来顾淮礼和医生说了什么我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有“你夫人”三个字,连医生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灵韵。”是顾淮礼叫回了我的思绪。
“啊?”我还不在状况。
顾淮礼替我理了下挡在我脸颊前的头发,“等你出院我们就结婚吧。”
我刚平静下来的脸色再次爆红,结结巴巴的不知所云。
顾淮礼却在这时露出些许遗憾的神色,“我也不知道把你留在我身边是不是对的,我给不了你什么,恐怕会拖累你。但是事到如今,我想和你有个结果,如果有一天你觉得累了,可以再离开。”
我不喜欢听顾淮礼这么说,他是我的明月,不是我的累赘。
“淮礼,我爱你。”在这情绪翻涌的时刻,我笨嘴拙舌的想不出话形容,最终还是选择了那最普通最苍白也最厚重的表达。
我出院后当晚,顾淮礼就亲手写了一纸通婚书,我的答婚书也是自己写的。
我们的誓言写在婚书里,“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由于此时时局已经越发动荡,国内内乱四起,侵略者蠢蠢欲动,婚礼只能推后。不过我有顾淮礼亲手写的婚书就已经满足了。
顾淮礼很关心国事,但他被身体障碍困在了家里,所以常常写信。
我看到顾淮礼更加夜不能寐,愁绪万千。
四月十号那天,我陪顾淮礼出去寄信,回来的时候街边有人卖帽子。
琳琅满目的帽子摆在板车上,款式新颖,都很好看。
顾淮礼注意到我似乎感兴趣,便带我去挑。
我看中一顶格子条纹的,和顾淮礼今天的上衣很配,做工也很精细,我爱不释手。
然而这时,一道炙热的目光定到我身上。
起初我并没有注意到,直到他探究的双眼差点贴到我脸上。
我陡然认出来他是王辉,顾家以前的管家,顿时心跳都险些骤停。
顾淮礼防备的看着王辉,把我护到身后,他大概以为这是什么精神不正常的人。
王辉看着顾淮礼如今还算健康的样子,激动得眼含热泪,“顾先生啊,您可算走出来了…”
顾淮礼瘫痪后很少出门,即使出去做家教或是买菜也即去即回,所以这么多年都没和王辉碰到过。
当初顾家落败,仆人都被遣散,顾淮礼也把自己关在屋里足不出户,最难过最舍不得的大概就是王辉了吧。
顾淮礼对他有恩,顾家的事王辉都尽心尽力的安排。清楚知道从前我在顾家的事的,以及我如何害的顾淮礼被撞成偏瘫的,只有他。
我碰到了最害怕碰见的人。
见顾淮礼还是认不得自己,王辉义愤填膺的把怒火撒到我身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顾先生好心把你赎回来,帮你回家,你却把顾先生害成这样,事到如今你还敢回来?”
王辉指着我破口大骂,我哑口无言。
我无话可说,顾淮礼却会毫不犹豫的护着我,“够了王辉,我们已经结婚了,对我夫人尊重点。”
“先生,你糊涂呀!”王辉痛心疾首,看起来恨不得立马将我掐死。
顾淮礼蹙起眉头,拉着我就走,还不忘回头安慰我:“没事,别放在心上。”
我心情沮丧,任由顾淮礼拉着回家。
进门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顾淮礼叫出了王辉的名字。
所以…
“你想起来了?”我失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