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闭眼求死撞上刀刃,哪知那刀无力,竟不吃劲直接掉在地上。鸳鸯重心不稳,向前栽倒之时撞进一人怀里,被他稳稳扶住。那人衣袍纹路复杂精致,雍容华贵。
自己没死?!被人救了?!鸳鸯猛然抬头,“琮…琮哥哥?”
“喜儿妹妹,许久不见了。”
鸳鸯认识他,他是小时候带着自己在临安城里城外乱跑疯玩儿的琮哥哥!他怎么会在这儿?
姚华,姚华呢?姚华倒在地上,鸳鸯看见他后颈插着一支箭!
人死了?她安全了?何立也安全了!
鸳鸯转悲为喜,正在高兴,却突然被那男子抱进怀里,他长手长脚,又比何立高出许多,下巴正好抵在鸳鸯发顶,漂亮修长的手指按住鸳鸯的头和背,让怀里的姑娘紧紧贴在自己心口。鸳鸯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整个人傻在原地,想要挣脱却被他更发力按住,动弹不得。
何立被孙均掺着三步并两步的赶到他们身边,难受非常却又自知身份悬殊无法开口,孙均疑惑的看看何立又看看那玉冠束发的男子,心里也猜出了八九分。
还是鸳鸯听见何立过来,回了心神用力推开,再细看锦袍花纹复杂精致,架在男子宽肩之上流畅向下无一丝褶皱,周身挺拔,气质如青松遥立云间…回想过去光景,估算年纪…鸳鸯恍然大悟,开口叹道:“琮哥哥,你…是…是郡王?普安郡王?!”
赵瑗笑而不答,背手看着鸳鸯,贵气英俊的样子让鸳鸯很是陌生。可他鼻尖上那颗痣又让鸳鸯十分确定他就是自己从小就认识的琮哥哥。虽然鸳鸯从前就能隐约感觉到他身上不同常人的气质,也知“琮”字并非普通百姓可用,可…可她却从未想过他竟会是郡王!
他是郡王…是朝廷的人!何立呢!万一他要杀了何立,怎么办呢?!
“喜儿妹妹,当初不是有意骗你,只是…还没到时候。如今以真身相见,希望没吓到你。”赵瑗微微颔首看着鸳鸯呆傻的样子,他有些想笑她,想仍抱她在怀里,可现在人多,他是郡王,他且需得忍忍。
普安郡王赵瑗,垂眼微笑,他克制柔和的样子好似笼罩在一层熹微的光辉之中,在如此暗夜熠熠灼灼。鸳鸯听见有马蹄靠近,果有一队兵马从远处山影里显身,整齐停在离他们一箭之地的位置。银甲将士上前,拖走姚华尸体,齐继忠也被五花大绑看押在不远处。
赵瑗转身看向何立孙均,他二人自觉跪下。
“孙均,少年英勇,纯良刚正。为岳将军之事不顾己身安危,如此品性,本王敬佩。”
“殿下谬赞,孙均受之有愧。”
赵瑗又转向何立,“本王也要多谢何先生妙计,让本王未损一兵一将就擒住秦桧手下两员大将。你本也是他的得力鹰犬,是本王一直以来的心头大患,如今戴罪立功,本王…”赵瑗看了一眼身边的姑娘,片刻犹豫。
鸳鸯害怕,脚软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还是赵瑗一直注意着她及时扶住。四目相对之时鸳鸯被赵瑗看的慌,忙收了目光去看何立。只见何立从容笑笑,那眼神…眼神好像在说:“丫头,你选他,我不怨你。”
鸳鸯看懂何立的意思,生气一把撇开赵瑗的手,怒视何立,直看的何立有些不忍,张嘴想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鸳鸯本就有受惊吐血的老毛病,如今更觉气血攻心,嗓子发甜。她强忍恶心扑通跪在赵瑗面前,她才不管何立怎么想,她要让何立活着!
“殿下若不肯放过何立,就连我一同也杀了好干净!何立多年侍奉秦桧左右,自然会知道许多殿下感兴趣的事!若殿下非要拿命来抵,我自请替他去死!求殿下留他活口,权当为自己…为自己…为扳倒秦桧…为扳倒秦桧留他何立有用!我…求你…”鸳鸯脑袋发空,语无伦次,她一贯清晰的思路、引以为傲的伶俐口齿都在此刻弃她而去。眼前的人可以轻易要了何立的命,任何人都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鸳鸯比任何时候都害怕,她太害怕了,“我求你…琮哥哥…我求求你…求求你…”
何立看着眼前狼狈的姑娘,也浸湿了眼眶。让赵瑗入局他本就只为保下鸳鸯,而他自己…要说一丝侥幸还是有的罢,毕竟他真的还想再多陪她几年。这个傻丫头还说什么用命换他,那他赌上性命为她苦心安排的这条退路,不就白费了么?这傻丫头,真的傻透了……
赵瑗俯身,轻柔抚在鸳鸯的头发,他无奈笑笑对鸳鸯说:“妹妹,先起来吧,本王答应你,饶他一命好了。快起来,别哭了,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
真的?他同意了?何立不用死了?鸳鸯抬起哭花了脸,万分感激的看向赵瑗。她肩膀好疼,她身体好虚,她的头好沉…她想扑在何立身边,好好瞧瞧他的伤。
可怎么,眼前一黑,力气好像被谁一下抽走?鸳鸯全身泄劲,一头栽倒在赵瑗元青色的大氅之下。
鸳鸯醒时,睁眼看见自己在一处锦帐华丽的柔软床上,她感觉全身都很没力气,小腹也一阵阵的抽痛。鸳鸯转头看见何立换了干净的衣服趴在床边睡着,他的手紧紧抓着自己,那么用力就好像人还醒着。鸳鸯不想去打扰何立的每一次好睡,和他同床共枕久了,她自是知道何立眠浅,总睡不踏实。果然鸳鸯轻轻的转头和手上不自觉的一动就惊醒了何立,鸳鸯看见他抬起的眼睛红红的,似乎有些泪光,“大人怎么变的如此小女儿心肠,我又没事,干嘛哭了?倒是大人你呢,伤怎么样?”
何立哪还在乎自己的伤,只是…他难以开口…
“是我…”鸳鸯自己的身体,她清楚得很,“滑胎了么?”
这一问,让何立更红了眼睛,他拉起鸳鸯的手敷在自己脸上,有些哽咽的说道:“是我害了你,我并不知…对不起…”
“大人,”鸳鸯缓缓摩挲何立的脸,拇指擦去他眼角渗出的泪,打断了何立的自责,“你的伤到底怎么样?”
“我没事。反倒是你…让你受苦了…这一局,我没用,不能护你周全,对不起…”
“大人,你的难处,我如何不知。他来的不是时候,怨不得别人。”鸳鸯气虚,只几句话就感觉自己全身虚汗渗出,喘不上气。鸳鸯费力侧身,用另一只手拽上何立的胳膊,“大人,若我说,鸳鸯一辈子都不想要孩子,你可会觉得我自私么?”
“怎么会呢?何某年长娘子近二十岁,终有一天会先走,你还有大好年华,不应该一直带着我留下的累赘。”
“何立,你是个傻子,你若走了,我还有什么大好年华。”鸳鸯拽了一下何立的胡子,笑他蠢,“孩子若自己留在这世上,只能更叫人担心。我们两个各自赎了罪,孑然一身才了无牵挂。这人世间辛苦,有我们就够了,何苦还拉着别人。”
何立无话,起身上来倚靠在床边,将他的小丫头拥入怀中,想用力又担心她体虚再弄疼了她。
鸳鸯贴在何立胸口,听着他怦怦的心跳,闭眼深吸,虽松香太淡却依然是何立那让她舒心的味道,“大人,谢谢你。”
何立苦笑,他刚害得她小产,还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早早就断了子嗣的念想,还谢他做什么。
“何立,你真的是个傻子。”鸳鸯听见他笑,知他所想,不禁感慨道,“老师说的对,你活了三十几年,当真不如我一个小丫头通透。如今在我这儿,快收了你自以为是的姿态,乖乖从了我,别挣扎了。”
何立低下头看着自己怀里闭着眼一脸得意的小丫头,想她已是自己此生全部的牵挂。孩不孩子的他本就没什么想法,从前他还担心鸳鸯想要,如今看来他俩倒是十分般配,从骨子里都是自私透了的人。本就只爱自己的两个人,心里又已经强塞进了对方,实在是没有别的空地方再给其他人。如此很好,走的时候倒也干净。
鸳鸯年纪轻,虽小产虚弱却也恢复得快,第二日就想下床却被何立强行按住,又生躺了一天。第三日鸳鸯死活要下地,又被何立拦着,不叫出屋子吹风也不让洗澡。
“小产也要坐月子,娘子不知道么?”
“我没生过自然不知道。大人你又是如何知道的?难道你…谁?!”
“娘子可不要乱讲,何某没有!”
“那样的宅子,你去过几次?”
“没几次。”
“没几次是几次?!”
“记不清了。”
“何立!”
这间宅子是赵瑗安排的,宽敞华丽又十分安全。何立孙均受伤,在此将养倒也安心。
孙均还好,毕竟军旅汉子身体素质过硬,这次伤的并不算重。且之前均州府腰间旧伤,早就被幺兰因从里到外的填补上了,对现在也没什么影响。如今他俩如愿终日溺在一起,鸳鸯几次想进他们院子看看都被何立拦下,“孙将军年轻,伤好得快不说,更有人千分万分的关心照顾…你唐突进去,万一坏了人家的好事岂不尴尬。你啊,合该多看看自家大人,何某年纪大,又伤的重,搞不好哪天就……”
“何立!”鸳鸯如今了不得,自从城外遇险为救何立主动求死,兼又仗着何立自责总觉得是他计划不周才让娘子失了孩子,便嚣张非常,动不动就直呼何立大名,“你再提什么生死,我就找佳慧姐要一剂药,立时毒哑了你!”
后来还是孙均带着兰因来看鸳鸯何立,鸳鸯瞧见幺兰因面色红润,不过月余人丰腴了不少。
“孙均你小子可以啊,”鸳鸯趁兰因去寻自己房里的好茶叶,便一脸坏笑的凑到孙均身边说道,“这才几日嫂子就如此…咳…你一个大男人虽说是憋了许久…可嫂子体娇形弱,你也得考虑人家能不能受得住嘛~”
“你这死丫头…”孙均也不客气,不顾何立冷脸凑到鸳鸯耳边呢声回道,“自己身体不好不能撒野,瞧把我妹夫难受的,胡子都掉了好几根儿。”
鸳鸯白了孙均一眼,跑回何立身边,又问他:“我看你伤的一点也不重!而且!你早知道计划,当时干嘛还唬我说打不过?又说什么让我先跑之类的吓人的话…觉得自己很威风么?”
孙均向后舒展四肢靠住椅背,眯起眼睛冲鸳鸯扬了扬下巴挑眉问她,“喜欢么?”
“咳!孙兄慎言!”
何立其实也还好,除了最后齐继忠那一腿有些伤了元气,之前林易也并未将他怎样。鸳鸯猜林易心里终是深爱于他,根本不会下死手。
那晚,林易本在一旁盯着孙均和鸳鸯,鸳鸯落单他将要动手之时,何立那一声“维舟”叫的他心肺碎了一地,他知道自己输了。他来取他的命,可他又怎舍他受伤呢?让何立吐几口血,撒撒气也就罢了。最后死在他手上…自己也不过是这滚滚红尘中又一个可怜人罢了。
“他临死和你说什么?”
“娘子想听?”
“问了就是想听。”
“没说什么,留信一封。何某猜娘子或许感兴趣,”何立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塞给鸳鸯,“原封奉上,看完烧了,不必还我。”说完,摇着扇子走了。
“你这绝情的老狐狸…”鸳鸯撇嘴,不过想想自己对孙培也是同样的狠心,他们如此相似,果真自私极了。其实她也并不是对林易有多大兴趣,只是想通过这信或许可以了解一下何立以前的事 。鸳鸯打算找个满意地方,仔细读一读这厚厚的一封情书。
果在一处池边,寻得一个藤编的摇椅藏在大丛无花绿叶之中,叶子小而厚嫩,枝杈繁茂,深秋时节仍是脂翠如蜡,很是新奇。鸳鸯满脸惊喜的围着这株绿瞧看了好几圈才舒服坐下,刚要打开信,就听见有人说话,
“本王亲为你种的,妹妹当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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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大家附上我心中普安郡王的形象,是我爱的另一位男明星~
为了让大家更好的代入故事,在此我科普一下南宋这位最英明的皇帝——宋孝宗——的一些基本常识。
宋孝宗赵昚(1127年-1194年)
赵昚生于秀州,原名赵伯琮。
绍兴二年(1132年),五岁的赵伯琮被宋高宗赵构养于宫中,翌年改名为赵瑗。
绍兴五年(1135年),受封建国公。
绍兴十二年(1142年),晋封普安郡王,出宫居住。
绍兴三十年(1160年),被立为皇子,受封建王,改名为玮。
绍兴三十二年(1162年),被立为皇太子,改名为昚。同年,高宗让位于赵昚,使宋朝的皇位再一次回到宋太祖一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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