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无桀跃上树的高处,站在树杈间朝远处张望,突然发现了远处隐隐约约有家小院,眼睛一亮,“前面有家客栈,我们去问问路不就好了。”
四人行至雷无桀所说的客栈才发现那客栈早已失修多年,破败不堪,更别说有店家。萧瑟一脸习惯了的表情,“你还说我们没走错路,这分明就是一家北离的客栈,我们这是绕了回头路。”
“路可能走错了,但方向总该没错,我们一路往西走,又怎么会迷路呢?”无心解(狡)释(辩)一句,跟上前去。
“行,”萧瑟点点头,“你一向有道理。”
他走向院中央的石桌坐下,百无聊赖地拨开桌上的石制器具,低头时无意间看到了什么,愣在原地,表情变得沉凝起来,看起来陷入了不太好的回忆。
格外沉默的唐歆儿远远瞟了一眼石桌上的标记,朝客栈内走去,路过石桌时又飞快地看了一眼,看到一个小巧的标记,那标记看样子是刚印上去不久,很崭新的样子。
江湖百晓生…
“没人住啊。”她迈步走进客栈,只看到了破烂不堪的柜台和地上横七竖八的砖瓦木屑,还有一张长桌,都像是人为从外面堆积进来的,屋顶倒是没什么破损,还可以遮风挡雨。
“这客栈出现得突兀,”一眼瞥到角落里一枚崭新得有些异常的标记,无心凑近了去,不出意料在印记边沿发现了未干的颜料,“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觉得我们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看了看外面还在盯着石桌发呆,一向不动声色此刻却表情千变万化的萧瑟,唐歆儿觉得无心应该很快就会改主意。
“萧瑟,这地方太破,根本没法住人啊。”
发尾发红的少年没发现客栈里有其他人的踪迹,不疑有他,朝石桌旁失神的萧瑟跑去,没有注意到萧瑟被他唤得身子抖了一下回过神来,飞快地将石器挪回了原位。
无心和唐歆儿站在这边,双手环胸,将萧瑟精彩纷呈的反应收入眼底。
“萧老板看起来对这地方有些不舍。”唐歆儿漫不经心道。
“是啊,我也觉得,想必是对这地方一见如故了,”无心煞有其事地附和一句,走上前去截断雷无桀的话头,“眼看着天要黑了,不如我们今晚就打扫一下,在这里歇息吧。”
雷无桀自是对他前一秒刚说完赶紧离开这里下一秒又立马改主意有些不解,但他对于留下还是赶路,在这过夜还是去别处无所谓,又对这人时常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行事风格早已习惯,干脆扭头看向萧瑟,“萧瑟,你说呢?”
“我没意见。”萧瑟恢复了平日里慵懒深不可测的模样,起身走向屋内率先收拾起来。
唐歆儿站在屋檐下发起呆来,表情凝滞地看着三个大男人手脚麻利地把屋内的空间腾出来,回了回神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干,小跑上前去帮忙。
“你不用帮忙,你去那边休息吧。”正在收拾东西的三人异口同声地说着,腾出一只胳膊分别指向了三个不同的方向。
“啊?”她呆了呆,迟钝地应了一声,不知是被三人难得的默契搞得有些迟钝,还是她今天本就有些迟钝,一时也不知道该往哪边走,遂面无表情地下意识看向无心。
“怎么了?”他停下手中的活走过来,看她一副丢了魂的模样,目露关切地抬手去试她额间的温度,“该不会伤还没好又生病了吧?”
清清冷冷的木香萦绕鼻间,她就那么乖顺地站在原地,感受着这一刻的温存,脑中却突然很不适时地闪过昨夜梦中他浑身是血的画面——
“我没事!你站远点!”
冰冰凉凉的手刚拂起她的碎发碰到她额间,她突然打了个激灵,猛地抬高声音朝后退了一步,错乱间迎上他一瞬间有些无措的眼神。
“……”
“……”
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
“我错了,对不起,”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明显过激,她尴尬地看向他,见他很快从错愕中回过神来,但还是有些轻微的错愕,立马疯狂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感觉凶完人之后又立马疯狂道歉有点变态……
他表情略微凝固了一下,半天恢复过来,准备说点什么,却见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和的表情补充了一句,“我应该是有点累,我去那边休息一下。”
不等他有所反应便打算转身离开,有些懊恼地扶着额从他身侧错过去,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你有心事?”他问道。
“没有。”没敢回头去看他,仿佛一看到那人的脸就会想到梦中他唇边溢血,一身洁白的衣袍被鲜血浸染,难以置信望着她的模样。她今天一整天不是被那蛊虫渗入她体内的画面恶心到,就是对昨天的梦应激。
“我先静静,你们继续。”依旧扶着额,缓缓从他手中抽出胳膊来,逃也似的朝屋外小跑去。
可恶的夜鸦。
她坐在石桌旁托着腮吹着冷风,心情缓和了一些,忍不住问候她的好师姐千百遍,突然想起他刚才无措的眼神,她心头颤了一下,再次问候夜鸦千百遍。
虽然某人总是忽冷忽热的,但是她怎么舍得凶他,虽然他…算了,回头好好跟他解释一下吧。
原地的无心没事人一般继续收拾起东西来,想到下午她同萧瑟说的话,和他刚才准备探她脉关心她时她的反应,顿觉身子有些发冷,如入冰窖,方才还有些温热的手指一瞬间冰得像结了层霜。
他动作一滞,整个人卡在了原地,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关突然间坏掉了一般。
“无心?”
“无心!”
萧瑟喊他喊了八百遍没把人喊回神来,直到最后一遍让雷无桀帮忙拔高声音喊了一声,惊得他打了个哆嗦,看向对面。他走神的功夫,屋内已经收拾得差不多。
雷无桀:这地方是有什么阵法吗?这三人一个接一个走神。
“你在想什么?”萧瑟看着他千变万化的表情,只觉得精彩纷呈。殊不知就在大约半个时辰之前自己盯着石桌回忆的表情被无心和唐歆儿同时看到,同样很精彩。
“…我在想,江湖百晓生好像有个弟子姓萧,”收回心神瞥了对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一眼,无心转移起话题来,语调故意拉长,“这个姓萧的弟子好像和萧氏…”
“停,”萧瑟直接上前用手堵了他的嘴,一连说了好几句,“好了,闭嘴,不要再说了,我困了,不跟你说了,我要睡觉去了。”说罢走到角落的草席处,枕着胳膊倒头便睡。
慢悠悠将水喝完,无心也走向柜台旁,闭目小憩。
入夜。
萧瑟动作小心地起身,看了一圈,见雷无桀还躺在长椅上熟睡,无心还保持着坐定的姿势,也不知道睡着没睡着,唐歆儿在无心不远处,睡得颇为挣扎,睡得整个人蜷在了一起。
他迈步走向门外,正要离开,身后的门边传来细微的动静,他头也没回就知道是谁,“就知道你没睡。”
“之前说的话没说完,”一袭白衣的人倚在门边悠然地看着他,“白天那个记号,是江湖百晓生的吧?你是他的弟子?”
“算是吧。”
“怪不得你知道这么多江湖的事,我家老和尚倒是跟我提起过,”忆起那慈眉善目,总是循循善诱的老僧,他笑意变浅,“百晓生,的确有个姓萧的弟子。”
“管好你自己的事。”萧瑟不太愿意多说的样子。
“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他笑吟吟道,“萧老板,记得天亮之前要回来哟。”
“……”萧瑟本要走了听到这话转过身白了他一眼才离开,“真记仇啊。”但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送上门的钱不能不要吧。
萧瑟的身影渐隐入夜色,无心转身正欲往回走,瞥见不远处的唐歆儿愈发蜷缩得紧,睡得很不适的样子,他顿了一下,一如既往朝她走过去,蹲下身来细心照看她。
“唐歆儿?”许是梦魇了。他一边唤她一边晃了晃她的手腕,却见她眉头皱得更紧。他沉默着探手抚平她眉间的褶皱,眸色微沉。
她心里有事,可她什么都不肯说,心魔引也对她不起作用。
清冷的月光透过生锈的门框照进来,照得她灵秀的眉眼在月色下分外娇俏,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撒下一片细碎的阴影。他垂眸盯着她,看得失了神。
腕间突然一阵刺痛,她细嫩的指尖忽地长出了细长尖锐,泛着粉色浮光的指甲,不由分说嵌入他腕上的肉里,苍白的皮肤被掐得凹陷,渗出细细的血痕来。
“呃…”他吃痛地闷哼一声,微蹙着眉头想要收回手来,袖口却被她另一只手死死攥住,准备将她另一只手拨开,却见她可怜兮兮地抱住了他整只手,皱眉呓语着,“师傅…我该怎么办…”
师傅?
她的师傅是?唐怜月?
她现在说的好像不是那位。
她发生了什么事?
看了眼她无助的神情,他心一软,收回手的动作迟疑了一下,眼看着那指甲深深陷入他肉里,越陷越深。右手被她一手掐出血来一手紧紧搂着,他痛得唇色有些发白,眉头深蹙。
“安神咒。”
他探出另一只手两指并置于她眉心,她眉间与两指间隐隐溢出点点金光,她不安的神色散了一些。
淡金色的真气缓慢而沉稳地注入她体内,她的表情平和了不少,不多时,她的手松动了一下,那粉色浮光凝成的漂亮利甲化作光点缓缓散去。
只是抱着他那只手依旧抱着,纹丝不动。小臂上留下了青一块紫一块的印记和有些触目惊心的血痕,还在往外渗着血,将他半边袖子染得血迹斑斑,她刚从噩梦中摆脱出来,就这样攥着他染血的衣袖安稳睡去,一脸恬静。
“……”他长出一口气,额上渗出一片冷汗来,白着一张脸叹道,“我大概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他之前没怎么见她动过手,只知道她是唐门的人,擅长暗器,刚刚那个应该也是一种功法,不常见但很熟悉,只是他暂时没有想到是出自哪里,总之不是出自唐门。
他左手的动作没有停,继续为她渡着真气定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