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
文东恩蜷缩在医院洁白的床褥中,止痛药的药效退却了之后,疼痛就像潮水般袭来。
东恩想象自己在冰冷的汉江中,不断的沉没、沉没,直到一切感觉消失。
滚烫的开水有100度,而卷发棒和熨斗的温度,最高甚至到达两百度,那样的温度,像是要点燃东恩的灵魂,东恩甚至愿意就此燃烧,成为一堆灰烬,远离这个不公的世界。
一夜无眠。
清晨,东恩发现房间异常的明亮,费劲的起身,她走到窗前。
好刺眼。
她抬手挡住亮光,那洁白到刺眼的雪色撑开她的手指,她瞬间被眼前的景色震惊。
这是第一次,她看到这个角度的城市被白雪覆盖,雪还在下,好像可以遮盖住一切罪恶一般寂静。
"雪下了一夜。"周汝正站在病房门口。
文东恩转身,站在耀眼的窗前,她的眼睛温柔而湿润,像是被雪色感动到一般,鼻头红红的,整个人的剪影就像是被镶了一层金边。
"东恩......"
东恩笑了。
这是第一次,他看到她如此毫无保留的笑容。
东恩笑着,眼中蓄满了泪。
"我应该怎么办......"
周汝正心一扯一扯的痛,甚至疼到了肚子,肚子感觉酸酸的,有什么在里面捣鬼。
他走进,想抱抱她,但是想到她的伤口全部在胳膊。
这,他的手臂停在半空中。
他只能用胳膊环绕着她,温柔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东恩终于撑不住了,她卸了力一样的栽在周汝正的肩膀上,他揽住她的腰,撑住了她。
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不知怎么的,平时从来也不把哭当作发泄方式的东恩,终于能全身心的相信一个人,哪怕她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哪怕他只是一个学弟。
周汝正顿时压力巨大,他要怎样才能不碰到伤口的情况下把女孩抱上病床呢。
他只能用另一只手轻轻的、颤抖的替她拭泪。
他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痛,就好像心脏出现了缝隙,有一种叫做爱的种子,撑开了心房,又痛、又雀跃着,狂躁的跳动。
警察联系到了几位施暴者的父母,铁证如山,警长亲自沟通,没有任何可以夹缝插针的机会。
他们要求和解,任何金钱都不成问题。
听到这个消息,周汝正咬紧了牙齿,和解么,这些金钱根本对他们造成不了任何一点伤害。
能伤害到他们的......
最让他不可思议的就是,东恩接到了同意和解的通知,警察说,是监护人同意的。
文东恩顿时腿软了,整个人就像被打到了一般,随即颤抖着,打通了母亲的电话。
"你这个臭b子!在学校惹事还不允许我拿钱吗?"
"你知道养你读书要花多少钱,你没有良心!"
"给我滚来家里,拿着你的东西滚!"
"他们说一个男的给你报的案?"
东恩真正的恐惧了,这一切难道是她的错吗?
"我的朋友......"
"你这个烂货还有朋友,是不是被包养了?贱货!有钱了不替母亲分担,一个人享福啊,我告诉你,不可能!"
"警察告诉我你在哪了,给我等着!"
东恩惊恐的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要求出院,尽管护士和主治医生坚决不同意,说费用已经提前结清了。
她怎么可能给妈妈机会来医院闹,她已经习惯这种无端的狂躁的母亲,但是周汝正的名声,不能被毁掉。
她强忍着疼痛,衣服的每一个褶皱,都在一下一下的像慢刀割肉一样的凌迟着文东恩,她不能停下,周汝正就像是她生命中唯一纯洁的存在,不能让这也被毁掉。
她在巷子门口,看着房东一件一件的把她的房间的家具搬出来,丢在了路边。她仅有几件干净的衣服,在雪地的泥泞中躺着,她的书籍、笔记本、内衣........
就好像是内脏被人翻出来践踏一般,尊严,想要活着,在这个世界生存,人就不能有尊严。
"谁让你们搬出来的?"东恩交焦急的问着工人。
房东太太走了出来:"你妈妈已经退了房子。"
东恩想要拉住房东太太,但是对方像碰到脏东西一样甩开了。
"穷人么,还折腾什么,乡下种地多好。"工人嗤笑到。
真正的绝望,莫过于被本应该最亲、最爱的人抛弃,抛弃都不止,她的母亲想要她和她一样,一生活在泥泞里,永远不要翻身,方便她把口器刺进自己的身体里,榨干吮尽、敲骨吸髓。
东恩只得用背包装下能用的书和衣服,彻底的离开这个地方。
永别了,牢笼。
东恩把唯一的一件,母亲买给自己的东西——一个脏污的马克杯,狠狠的踩碎,就算脚痛的要命,她好像在和什么告别,那杯子碎的彻彻底底。
她背着包,绝望的在街边走着,她能去哪呢?
这城市陌生起来,钢筋水泥的森林和住在里面人一样无情。
"东恩!"
猛地回头,东恩看到她的光,在朝她跑来。
"你怎么,怎么不在医院养伤!"
"急死我了。"
原来,这世界有人接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