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丰翠翠,听说你们都不太喜欢我,说我是个莫的感情的NPC。
说实话,我个人还挺喜欢这个定位的。
我本身就毕业于南方传媒大学摄影系,毕业后也没什么特别想干的事情,就想好好拍我喜欢的照片,于是就留校当了摄影系的老师。
刚开始工作那几年,我还是挺有干劲的,当了几任班主任,和同学们的关系处得也不错,甚至还因为摄影展期间带着学生和外校学生打架,差点被记了处分
几年以后,我逐渐变成了一个不太好相处的专业课老师。
一是我年纪越来越大,热血慢慢变凉了;
另一方面,我觉得现在的学生越来越不怎么样。
自从上了大学,他们就像是从笼子里放飞的鸟,整天浑浑噩噩、懒懒散散,不把大学学业当回事儿,能对付就对付。他们对自己未来准备做什么毫不在意,对以后能不能凭本事找到一份好工作也毫不上心,这些让我觉得很讨厌。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本质上,我是一个很懒的人,懒得交际,懒得敷衍。而我对未来的打算,不过是想认认真真地做一个普通的专业课老师。
我有一个师弟叫叶吉平,他研三的时候,带了一个摄影班,做班主任。
叶吉平这人,摄影技术相当一般,在他们那一届学生里,他拍照片的水平也是有口皆碑的烂。但他这个人,虽然性格温温吞吞的让人着急,但是他是一个有爱心,也很有责任感的人,所以我对他,不喜欢也不讨厌。
我和叶吉平都在摄影系当老师,又是师兄弟,平时偶尔也有点来往,对他带的那个班,我多少也知道一点。
他们班学生的摄影水平,真是随了班主任,除了极个别的人拍出来的照片还有点意思,其他人拍的简直只能用烂来形容。即使摄影水平差成这样,叶吉平还老是夸他们班班长很能干,好像是叫路桥川吧。在我看来,这个叫路桥川的,不过有些小聪明罢了,专业课都学得一塌糊涂,能有多能干呢?
师弟他申请去澳大利亚读博,居然申请上了,我还挺为他高兴的,毕竟以他这么烂的专业水平,还是有高学历傍身,以后日子会比较好过。但万万没想到,系里打算把他带的那个班丢给我,让我去做新的班主任。不过,随便吧,系里怎么安排就怎么来,当不当这个班主任,我是无所谓的。
第一次和这届摄影班正式接触,是在我给他们上的第一节课上。我在黑板上写字,学生陆陆续续地走进教室,聊天的聊天,玩手机的玩手机,打电脑的打电脑,叽叽喳喳像菜市场一样。我就纳闷儿了,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他们看不见吗?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告诉他们我的规矩:当我站在这里,就代表这节课已经开始了,再进来的人就算迟到。言下之意,麻烦你们以后上课的时候积极一点,早点到,最好还能稍微预习一下要学的内容,别给我拖拖拉拉的踩点进教室,也别懒懒散散地,给我有一点学生的样子!
话还没说完,进来两个人,边走还在边聊天,我一看,问了名字,才知道其中一个正是叶吉平常常夸赞的路桥川。作为班长,上课都这么不积极,难怪其他人也这么懒散。
我说了记他们旷课之后,路桥川默默找位置坐下,另一个人转身离开了教室。这样跟老师对着干,自以为很酷的人,我见得多了。我只是有点好奇,路桥川为什么不走?路桥川跟我说,他是因为喜欢胶片,他不走是因为他不会,毕十三走是因为毕十三什么都会。
还有另外两个人出来替路桥川打抱不平,一个是肖海洋,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女生,看起来似乎和路桥川的关系特别好。
我为什么认识肖海洋呢?因为他是连续留级两年的“大红人”。挂科常见,留级也常见,但连续两年都留级,还是不怎么常见的。加上院长对他也算是客气,不难猜测,这小子背景绝对厉害,是即便退学,也能靠着家里的关系继续过好日子的富二代。但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不学无术、混毕业证的废物。
跟他们一起蹦跶的,还有一个娘娘腔的男生,见风使舵,进退自如,有点意思。
果然,这个班的学生不怎么让人喜欢,真不知道叶吉平是怎么夸的出口的。我真的不太理解,一个个身为学生,父母花钱送他们来上大学,专业课学得这么烂,还有什么脸狂妄呢?
他们整个班,我就看一个人还勉强顺眼,那就是我朋友的儿子姜云明。我和姜云明是老乡,和他的父母关系也不错,他乡遇故人,自然是倍感亲切的。更何况,虽然这小子的拍照水平一般,但他为人还算机灵,相对不那么让人讨厌。
第一节课结束以后,我给路桥川布置了任务,让他去借一台胶片机,安排班上所有同学各拍一张照片,下节课点评。既然是班长,就要有班长的样子,你说是吧?
还没到第二节课的上课时间,路桥川来找我,说胶片机被同学摔了一下,我拿过相机一看,外壳有擦伤,但问题不大,我应该能修。但我还是很不高兴,学摄影的人,相机就是自己吃饭的碗,怎么能不认真对待,这么不小心呢?
路桥川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他跟我说,相机是姜云明摔的。我一愣,是谁摔的有区别吗?当务之急,是我赶快修好相机,让他们拿回去,继续拍照,在下节课开始前,每个人都能拍出一张照片。
但是我对路桥川的态度很不欣赏,好像是他对姜云明格外有意见一样。既然如此,我帮忙修相机,你放过姜云明,这算是等价交换了吧?
我大半夜在暗房工作,辛辛苦苦帮他们把照片冲洗出来,一看成片,差点没把自己气死。大部分人的照片不是黑就是白,很明显,数码时代,离开了那些自动设置,一个个都不会拍照片了。作为大二摄影系的学生,我真的替他们汗颜。
拍得还可以的那几张照片里,毕十三用小伎俩骗过了我,我算他这堂课满分。但是,在学校,你可以用小伎俩骗过老师,以后去了社会,真的能靠这点小聪明生存吗?我持怀疑的态度。
包括后边的视频课也是,拍出来的视频,就差直接在片头写上大大的“对付”二字了。对付老师有什么用?他们明明都有无限的潜力,明明都有各自的才华,明明只要认真就能拍出还不错的作品,为什么要对付,为什么要浪费自己的天赋?我不太懂他们的想法。
“五月的纪念”邀请我作为评委审片,我们班余皓和姜云明的片子都入围了“最佳灯光奖”,最后要二选一。从专业的角度讲,这两个片子我都还挺喜欢,尤其是姜云明的,我觉得内容更有意思。
在最后表决的时候,参与审片的老师意见不一致,我提出余皓的片子时长不足规定的三分钟,只有2分58秒,按照规定,这条片子在收片的时候,就应该被退回,哪怕他再多加两秒的素材,再送来参赛也好啊。如今这样,自然是没有资格参与评选的。
肖海洋非常气愤地质问我,是不是因为偏心姜云明,才抓住这两秒不放。
我要怎么表达呢?
首先,我作为老师和评审,在其他老师都在场的情况下,为了偏袒老乡,做出不合时宜的事情,我是疯了吗?姜云明在我心里的份量,还不足以让我这么做。
但是,你要说完全没有一点私心倒也不是真的。人都是有自己的喜恶和情绪,我也是一个普通人,当然也有喜好。在姜云明和余皓之间,专业水平差不多的情况下,我当然更乐意看见姜云明获奖。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点,余皓自己的片子不足三分钟,这是他作为参赛人,没有仔细阅读参赛要求,以及宣传部负责收片的人,没有按照规定严格审片造成的。这一切都和我无关。
规矩就是规矩,学校的规矩是这样,社会上的规矩也是这样。你自己不按规矩做好份内的事,被规则淘汰了,这又能怨谁呢?
我知道,余皓他肯定恨死了我。
“五月的纪念”颁奖晚会,在姜云明发表完获奖感言后,我在厕所门口遇见了余皓,我知道他是故意在等我。
余皓给了我一个奖杯,份量比“五月的纪念”重得多。余皓控诉我一碗水端不平,他还转达了肖海洋的一句话:真TM脏。
他可能以为自己的行为很酷。我不生气,甚至还有一些想笑。
果然还是一群没长大的孩子呀。又不是“世上皆你妈妈”,怎么会走哪儿都有“一碗水端平”的待遇呢?等你们长大,进入了社会,看见的不公平多了去了,你又能去哪儿控诉别人端不平一碗水呢?这样的想法,真的很幼稚。
更何况,这件事本身是自己疏忽在先,被人抓住纰漏,不反思自己的问题,责怪别人有用吗?有这闲工夫,不如自己下次做任何事,先仔细搞清楚底线在哪儿,自纠行为,别触红线,别违规,别给人抓住小辫子的机会。世界的脏,你们还没真的见识到呢,孩子。
所以,说老实话,我并不认为我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大学老师不是幼儿园老师,我不负责夸奖、抚慰、照顾学生,我的责任是,尽我所能,教会我的学生能在社会上立足的本事。至于结果,我尽心尽力的教了,你能学到多少,是你自己的本事。
我不在乎你们的情绪和感受,不关心你们的生活;我不希望在专业之外,和你们有太多瓜葛;我不喜欢假期被打扰;我懒得在逢年过节收到你们群发的祝福。
我是丰翠翠,一个认认真真的普通专业课老师,或者说,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NPC,我接受这种说法。听说你们都不喜欢我,随你们,我并不在意,也不需要洗白。
也许,和叶吉平相比,我不是一个很好的班主任,我没有足够的耐心和温情去对待学生。但我觉得,这些都是没有用的东西,包括学生对我的喜欢或是厌恶,都没有任何意义——即使从他们入学我们就相遇,充其量不过能一起相处四年的时间,于他们漫长的人而言,我只是他们生命里一闪而过的人,喜欢或者不喜欢,到了时间都注定会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