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于云雾森林边缘的地方，王默停下脚步。
噗，又吐出一口鲜血，她单手撑地，另一只手粗暴抹去嘴角血迹。
云雾森林黑与白的交界，出现一阵水波纹振动。
她的眼睛欣喜亮起，换个动作坐在地上，盯住那块地方。
而她的期待没有落空，王玥从交界处走出，刚进来便跌倒在地，看见王默身影放心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在云雾森林，不允许有克制人的存在，所以她才这么放心大胆晕厥。
王默艰难挪到王玥身旁，五脏六腑似乎移了位。
揉了下心口，她从王玥怀里取出令牌，盘腿而坐。
“幕天令牌释放幕天之力为我所用。”
“叶罗丽魔法，幕天之力，治疗之法。”
点点绿光钻进王玥身体，表面伤口渐渐恢复，留下的伤痕一点点抹去。
王默身子一松，心口剧烈的疼痛得以缓解，又是一口污血吐出。
她躺在沙地上，衣裙边是暗沉的血迹脏污。
她昏厥过去，永夜有一瞬间恢复光明，刺激众人双眼，而后，又是无边黑暗。
王默的意识昏昏沉沉，飘忽不定，不知去往脑海的哪个部位。
在脑海深处，她看见过去种种。
中学时期弱小无助被欺凌的女孩，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霸凌者放过自己，却迎来更猛烈的欺辱。
在她想要轻生的时候，精美的娃娃出现在她生命里，给她带来一束光，让她有了生的希望。
自然也记得后来娃娃消失时她的痛苦悲愤。
而那些仙子与人类，自称善良正直，可娃娃消失的时候，却一个个阻拦她，口口声声说是为她好，不让她给娃娃重聚灵魄。
分明是伪善之辈，偏生把自己包装成正直光明之人。
荒唐，荒唐至极。
所有人都标榜是好人，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更不会有人在乎娃娃的感受。
她们像是浮萍，遇水飘零，到头来落得一场空。
王默慢慢陷入深层记忆，破败不堪的身体蜷曲成一团，瑟瑟发抖。
王玥就躺在她不远处，清醒看着王默遭此劫难，动弹不得。
这里是森林边缘，不会有人来，也不会有人帮她们。
她们只能依靠自己，用那细微的不像话的血脉联系，去存活，去成长。
困意席卷，王玥半张的眼睛渐渐阖上，同王默一样，落入无边记忆。
深层记忆里，美好和痛苦一遍遍轮回。
王默坐在餐桌旁，桌子上摆着大大的蛋糕，上面插着六只蜡烛。
王母坐在一边，忙着找打火机点燃蜡烛。
王默一下意识到，自己现在在经历过去的事情，而现在，就是她回忆里的美好。
这是她的六岁生日，王母给她买了一个大蛋糕，还做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
这里只有她和妈妈，她们可以一起度过美好的一天。
她很想沉沦，但现实并不允许。
王母已经点燃蜡烛，笑的和蔼，催促她许愿。
王默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既然是我的生日，那我想妈妈一生顺遂，平安喜乐，我有亲人可依，幸福温暖。”
她许下和幼时一样的愿望。
再睁眼，已是另一幅画面。
彼时她已是双八年华，虽然愚笨，却在绘画方面展现惊人天赋。
因着这一天赋，她在学校专研艺术，不曾想还是惹了人不快。
王默踏着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走出校门，斜挎包鼓鼓囊囊，装着一些老师给的资料。
中学离家不远，只要绕过两条街就可以回家。
为了早点回去，她选择走灯光昏暗的小巷子。
刚走进巷子，她就被人猛地用力一推，险些跌倒。
王默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心中一片悲凉。
她没办法掌控身体，记忆是不可改变的。
她只能按照规定的剧本一步步走完剧情。
所以王默不敢抬头看来人，抱着鼓囊囊的包，一步步退到墙根。
和记忆里一样，围堵她的是班上的大姐大文茜。
文茜不喜欢让别人替她动手，是以站在几人最前面，让跟班控制王默。
她用做了美甲尖尖细细的手指挑起王默的下巴，看着王默的眼神是厌恶，是亲手摧毁猎物的兴奋。
涂着当下时兴车厘子色号的薄唇张动，吐出的尽是伤人之言。
“美术生，今天怎么回去这么晚？是不是又去讨好老师了？”
随即，爆发一阵哄然大笑。
围着她的女生望向她的眼神是鄙夷是不屑。
王默嘴唇动动，最终没有说话。
环抱住自己，跟个小鹌鹑一样。
那群人见状更是肆无忌惮，在文茜默许下使劲推搡戳动她的肩膀。
王默肩上传来刺痛，她皮肤敏感，一点小碰撞都会留下痕迹，这样用力，怕是要青紫许久。
皱眉抬眸，眼前的少女们嬉笑冷眼，不愿给予善意。
不知文茜想出什么主意，颇有兴味打量她的脸。
“你这下贱之资，竟然让班上的同学都站在你那边，那便毁了你的容貌，看你用什么吸引他人注意。”
说着，尖锐的指甲就要划下。
不知何处弹出一颗碎石，打歪了她的手，指甲划过空中，文茜重心不稳一个踉跄。
“文茜！”
几个少女蜂拥而上，团团围住文茜，把王默挤出包围圈。
但王默走不了，身体不听使唤，僵硬抱着包缩到墙角，眼泪不由自主落下，脸上也如记忆里一样出现一道划痕，血迹斑斑。
即使出现变故，该发生的一切都会发生。
她清晰记得，这个时候是没有人出现的，怎么会突然乱入一个不存在的人。
王默不明白，泪眼婆娑却不敢眨眼，生怕错过得知乱入之人身份。
她看见巷子口凭空出现一个身着黑袍的人，弹指一挥间，蓝色光球击中所有人，接着，她们开始无法控制自己，互相斗殴。
之前用在她身上的手段用在她们自己身上，扯头发、抓花脸，力气大的把力气小的摁在地上，使劲抽着巴掌，直到半张脸红肿不堪。
更甚者直接把对方衣服扯烂，几乎裸露身体，胜利者脸上挂着得意的笑，迎来落败者疯狂反击。
最终，两败俱伤。
文茜和她们不一样，别人都是互殴，只有她，神智清醒，眼睁睁看着不受控的右手，用她喜欢的不得了的长指甲一下一下，在脸上划下深深伤痕。
那张她引以为傲的漂亮脸蛋，就这么毁了。
出了如此大的差错，王默以为能掌控身体，动动手指，还是一样僵硬，意识投入大海，不见回响。
那人走到她面前，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瞧着是个男人。
“她”抱着包紧张起身，不敢触碰那只干净的手。
“谢、谢谢。”
“她”实在害怕，道谢也显得忐忑。
“无事，我已经帮你教训她们了，以后要……做个善良的人。”
“王默”低下头，因获救点亮的眼睛再度灰暗。
不过好歹是救了自己的人，“王默”点点头，“我会的，谢谢您。”
男人叹了口气，朝虚空望了一眼，帽兜摘下，露出湖蓝色头发。
王默看见男人的一瞬略微失神，想不到这个乱入之人竟是水清璃。
在她记忆里出现，恐怕是通过时希的魔法穿越时空，回到过去解救她吧。
水清璃来不及多说，仅让“王默”见了一眼他的真容，便一点点消失在原地。
王默跌倒在地，头脑昏昏沉沉，忽然间天旋地转，意识迷蒙。
漫长的昏睡过后，王默醒来，穿过一道缝隙，站在一座鲜艳夺目的商店面前。
宽大牌匾写着“叶罗丽娃娃店”几个大字，龙飞凤舞。
现在的记忆没了更昏暗的时光，仿佛一切欺凌结束在那个夜晚。
她的确过了将近半年的好日子，文茜担忧被报复，过去半年都不曾对她下手。
偷来的时光“王默”很幸福，每天安心上学，学习喜爱的绘画，放学就和妈妈待在花店，照料鲜花。
她深知这一切是那晚出现的男人带来的，所以一直严格要求自己“宽以待人，严于律己”，保持善良。
哪怕有人故意找茬她还是笑着原谅，一时间，老好人这个标签死死贴在她头上，挥之不去。
因为这个标签，她在班上的人缘开始不好，朋友远去。
没有人想要一个老好人当朋友，就连她也不想。
可她别无选择，要想维持现在的平静，只能如此。
为了平安度过中学，升上高中，和妈妈远离这些讨厌的家伙，她可以一直这么做。
王默查看完改变的记忆，双手紧握，圆润指甲嵌进肉里，渗出血丝。
改变过去又如何，她不还是一样纯良，哪怕是装出来的，善良一词永远标榜身上。
只要这个词在一日，她就不能做坏事，否则就会连累妈妈，她会一直被人们谴责，用善良一词道德绑架她，活在道德的框架里。
王默久久不动，花瓣出现越来越多，推动她往橱窗移动。
从自己情绪回神，王默走到橱窗前。
双手贴在橱窗上，惊讶出声。
“好漂亮的娃娃，像画本里的公主。”
娃娃店走出一个旗袍女人，说着规定的特殊的话术。
“孩子，你喜欢她吗？”
“喜欢，可是我没有很多钱，不够买下她。”
“王默”局促不安，紧紧拽住挎包的带子，热意涌上脸颊，她觉得十分尴尬。
没有钱还来人家门口，会被店主骂的吧。
店主没有责怪她，还邀请她进店里，近距离看看那个娃娃。
店主举起娃娃，玩笑似的讲述她为娃娃找主人的故事。
“这位娃娃可挑剔了，我为她找了很多主人，她都不满意，你今天可是得到她的认可了，说明你是个很优秀的人哦！”
“真的吗？”“王默”猛地仰头，因为太过用力还听见清脆的骨节交错声。
“当然了，你是她的有缘人，你愿意带走她吗？”
“愿意，我愿意。”
“王默”太渴望爱和陪伴，无论是真实的人还是娃娃，她都需要一个可以陪她说话的东西。
“那么，签订契约，成为她的主人，爱护和守护她吧，娃娃会给予你同等的回报。”
“王默”果断签下自己名字，寥寥几行契约内容，她只是简单看了一眼，不作他想。
抱着盒子，仿佛抱着全世界。
“王默”欢快蹦跳回家，这是她除了绘画获奖外第一件觉得开心的事。
王默闭眼，快乐过后便是痛苦，之后，就该是罗丽消失了。
不出所料，场景是浮云楼罗丽消失，她跪坐在地，脸上泪痕未干，声音沙哑。
另外几个人类和仙子茫然无措，文茜得意洋洋和她们站在一处。
蓝光亮起，黑袍加身的水清璃再次出现，在虚空轻点，顿时无数粉色光点汇聚，重新凝聚成型。
他又改变了过去。
王默不知道说什么好，已经过去的事没必要浪费时间、仙力做无用功。
罗丽没有消失，所以王默很快被拉入下一个场景。
她和王玥对坐，手执清茶。
桌上关于水清璃的资料有着厚厚一沓，罗丽从屋外进来，带起一阵微风。
“主人，消息无误。”
“姐姐，拿到力量，你就可以重塑身形了。”
王默勾唇，她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白火，焚烧。”
幕天之力果然强大，不过运用一下，都被拉入记忆里，若是陷进去，恐怕她就不要想醒过来。
空间开始晃动，眼前两人也变得虚幻，像是老电视机卡帧，着实怪异。
云雾森林边缘，地上的少女吐出一口鲜血，缓缓睁眼。
这次是她大意，一时不察让幕天之力钻了空子。
还连累玥玥，王默看着昏睡中皱起眉的王玥，充满自责。
记忆都是真实存在的，玥玥没什么经历，应该很快就可以醒。
她想起自己记忆里被改变的两处进程，无奈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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