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再次被撕扯开,清冽如玉的声音叙述那段过往,神色自若,古井无波,仿佛对他来说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回忆。
罗丽听他讲来,荒诞的事情慢慢展现,在那幅如梦如幻的画卷上落下重重的水墨,擦拭不去,挥洒不开。
仙子乞求神明的庇佑,甘愿献祭曾经的信仰,在和平安稳中做着所谓“居安思危”的大事,还沾沾自喜,为自己的深谋远虑得意忘形,殊不知,灭亡此刻在提着刀子一步一步逼近。
整个空间都沉默不语,寂静是此刻最好的氛围,听取曾经的种种,这才发现,内心已毫无波澜,有的不过是对愚昧无知者的可笑,对自己愚昧如斯的嘲讽。
直到水王子说完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少女也从熟睡中醒来,正睁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面前人,痴痴的笑着,他没有回应少女炽热的视线,安静的坐在那里,牵着少女的手,十指紧扣。
罗丽忽然间十分想自行离开,她的瓦数不是一般亮了啊!
“咳咳。”她轻咳几声,试图引起二人的注意,但二人仍旧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半点眼神都不分给她。
“我说,水清璃,你好歹注意一下,我这个娘家人还在这儿呢!”
“嗯。”
嗯!就“嗯”!啧啧啧,都是有了美色就不要朋友的仙子。
哼,要不是看在你为了阿默受伤入禁忌之地,我才不会接受你呢!
罗丽缓上一口气,正色道,“说正事,阿默这样是不是因为记忆过于强大,人类的身体负荷不了?”
水王子听到关于爱人的事,立马朝她看过来,面带期许。
“是如此,你可有办法解决?”
“当然了,但是我需要回一趟花蕾堡。”
“我们现在就去!”
水王子急匆匆抱住少女,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水王子抱走,离开了熟悉的地方。
罗丽看见水王子如此急切,不由得感叹,情之一字对仙子的影响甚大,她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回到花蕾堡,她轻车熟路的走进藏书阁,翻翻找找,在书架一隅找到一个密封完好的玻璃瓶,倒出里面的暗红色药丸,给少女服下,不一会儿,少女便平稳睡去。
“这是凝神丸,汇聚神识的效果很好,吃了这个,不出三日,阿默必恢复记忆。”
“多谢,这次是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有需要,尽管提。”
“行啊,我现在就可以提。”
“你,离阿默……”远点。
“除了离开默默。”
罗丽的话还没说完,水王子就迅速插上一句,搞的那两个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的不行。
索性是回了家,虽是“罗丽”建的城堡,但完美的贴合她的喜好,便不再搭理看着生厌的水王子,只让花管家给他们安排房间,自己回房休息了。
倒在柔软的大床上,她还有点回不过神,真的从那个百般聊赖之地离开,愈发感觉无事可做,仙境也不是记忆中的模样,昔日好友身处异地,一时半会儿难以见面,整个仙境,除了仙子的自私,她看不到一点喜爱。
这真是……糟糕透了!
对镜自照,手抚摸上额间的花钿,外层的花瓣颜色已经消去,层层叠叠的渐渐退去红艳,花蕊的一点黄仍旧明晃晃的,但也依稀能感受到她生命力的流失,她的魂魄在融合,那独立的情感记忆会一点点回归本体,待到额间花钿消失之时,便是“罗丽”消失之日。
罗丽收回手,低垂着眼眸,卷翘的睫毛颤动,恍如一只翩然起舞的蝶,停留在花上,许久不曾动弹。
腰间传来异动,小小的精灵探出脑袋,煽动翅膀,带起微弱的凉风,站在梳妆台上,笑意盈盈,递给罗丽一个蝴蝶结,清脆的铃铛装饰,响彻耳际。
“主人,送给你,仙境日快乐。”红露笑嘻嘻的给罗丽挂上蝴蝶结,为她重新编织发辫,银白的发辫在酒红色的衬托下越发显得圣洁。
罗丽有一瞬的失神,仙境日,她诞生的日子,也是……被献祭的日子。
她看向忙碌的小精灵,那人却一无所知,依旧兴奋的编织着发丝,团做牡丹花的模样,完成后还高兴的敲击镜子,示意她欣赏,可爱无比。
镜中人漂亮,优雅,嘴角始终上扬标准的弧度,眼角平整,丝毫没有笑意,俨然皇室宫廷培养出的最擅于交际的公主。
罗丽微微叹气,变出一朵白玉牡丹,捏造起仙子身体。
她能给自己一个新生,但给不了独立的情感记忆新生,最好的办法就是重塑身形,或许还能给她一个好的归宿。
原本想找回记忆后再考虑的,如今看来,她们快要融合完成,过多拖延,只会让她与曾经一样,徒增苦难罢了。
窗外月正圆,余晖洒向大地,洒落屋内,带来点点亮光,柔和了黑夜的浓重。
若是“罗丽”消失,只怕花蕾堡外的人会找她拼命吧!
呵,情爱,果然是种病,能杀死人的病。
为了能早日用上自己的身体,罗丽紧闭房门半月,屋内地面上满是残缺的身体,散落一地花瓣。
半月过后,她终于造出了令自己满意的身躯,与自己之前别无二致的样貌,温润细腻的身体,白玉牡丹提供的仙力足以她“入住”。
取下身上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便调动法阵,附着于新身体上,淡淡的白光过后,少女睁开了眼睛,适应新身体的各种机能,活动筋骨,契合了身体才取出“罗丽”的情感记忆体,投入倒在地上的身体。
片刻,罗丽渐渐苏醒,看到蹲在她面前的仙子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警惕的盯着她。
“哈哈,不要这么紧张,你还是我的灵魂碎片呢!”
罗丽仔细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始终想不起少女所说,仍旧戒备的看着她。
“啧,死心眼。”叶罗丽把这段时间的记忆与罗丽共享,见到她惊讶得合不拢嘴,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是正常反应嘛。
“你是说,我只是你的灵魂碎片,因为有了独立的情感记忆,你不忍心看到惨剧再次发生,这才给自己重塑了身体,对吗?”罗丽咽了咽口水,缓解干涩的喉咙。
“嗯呐,不愧是我的灵魂碎片,就是聪明。”
罗丽尴尬的站起,拍了下裙摆,发丝滑落而下,墨色瀑布般柔顺,她惊喜万分,连忙跑到镜子前仔细打量,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叶罗丽瞧见她这小孩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别看了,你之前会有那般异象,是因为我需要契合的身体,你接受了我的力量,头发才会变色。但是……”她眨眨眼,疑惑的问道,“银发不好看吗?”
“当然漂亮,只是更喜欢自己本来的样貌而已。”罗丽着急的摆手,表达自己的意思,生怕惹得叶罗丽不开心。
“好啦,我没有不开心,各花入各眼,这个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她将鞭子重新缠回腰间,收起红露送予的蝴蝶结,悦耳的铃铛声响起,小精灵飞出,呆呆的看着屋子里的仙子,一时顿在空中,不知去哪位仙子身边是好。
叶罗丽轻笑,施加出自己的威压,红露瞬间向她飞来,停留在发旁,细嗅芬香。
罗丽也有些迷茫,那个小精灵像极了从梦境带出来的仙子,只是她怎么会……
“她是红露,小精灵一枚,不要弄错了哦!”
叶罗丽扬起嘴角,轻柔的说道,罗丽无端感受到了凉意,赶紧点头,闭口不言。
“虽然我算得上你的母亲,但还是叫我叶吧,总不能真的叫母亲。”
“好、好的……叶。”
久闭的大门终于打开,门内的仙子缓步走出,宣告新生。
微风不燥,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花香,活在这珍贵的时间,太阳强烈,水波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