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尹君酿酿跄跄地在长廊上小跑着,他实在是使不上劲儿,大书房在二楼的尽头,实在有点偏,他又吩咐过下人,除非他离开宅子,不然不许到大书房来。
那些下人们便也很少来,除非他离开宅子,才过来打扫卫生,平时有要看书的需求,都会到新建的书房去。
他双臂支撑着身体,勉强站起,他又闭上双眼,喘着粗气,几乎竭尽全力地喊出两个字。
“蔚冷!”
“小少爷…?!”
闻言,他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下。
可蔚冷心中一惊,手下动作也乱起来,绘本掉落在地,他着急忙慌地站起,正准备从这个小角落跑到门口,门外的伊尹君知晓他的想法,先一步开口道:“别过来。”
“你在这就行……”
他虚弱地靠在门上,冷汗顺着头皮划过脸颊,他的思绪开始混乱,眼前的事物也变得模糊。
“今天是我疏忽了。”
“蔚冷,你记住…”
“你记住…‘结婚’只是…只是我和加涅特的暗号……”
他从门上滑落,跌坐在地,他突然好恨当初和加涅特定下那么个暗号,他也恨自己当初命人直到自己离宅才许到二楼大书房这边来。
书房内的蔚冷焦急不安着,他感觉到伊尹君的状态不对,可碍于刚刚他被下达的命令,他不敢轻举妄动,他怕自己一个冲动,就让伊尹君给讨厌了。
那冷冽的清香还在继续入侵着大书房,这入侵的不止大书房,还有蔚冷的心神。
他越发觉得不对劲。
他是个alpha,一次分化就是个alpha,今后的结果大概也就这么定下了。
alpha和omega由于生理结构,对于信息素极为敏感,只要空气中有那么一丝信息素,就可以让一个健康的人受到影响,更不用说这清香正一点一点渗入。
蔚冷伸手捂住微微发烫的腺体,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不让信息素被诱导出。
他明白门外的伊尹君此刻有多难受,二次分化后的一个月里是最难熬的,安心休养还好,要是有一点不稳定就会浑身发冷,头脑发昏,此刻的信息素是最难控制的,如果不尽快处理,以后怕是会落下病根。
他迟疑了。
他拖着步子走在老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穿过排排书架,停在木门前。
停在那个他或许永远都不敢打开的木门前。
他已经违背命令,走到了这里,可他却迟迟不敢进行下一步动作。
他在纠结、矛盾,他不知道他到底该怎么做了,小少爷此刻肯定没有力气跑到有人的地方,庄园内有禁用魔法的魔法阵,他们在庄园里无法使用魔法通讯联系他人。
其实他可以打开门,把小少爷送去休息调养才是最重要的,他被讨厌、被责备都没有关系……可关键是,他是个a,小少爷是个o,ao信息素互相吸引,他已经快抑制不住身体里奔涌的浪潮了。
可是,如果打开门……
别说能不能把小少爷送给女仆们,他自己可能都要先因为被迫进入易感期难受一阵子,或者发生一些他无法掌控的事情。
虽然他相信自己一定控制得住,但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再由别人添油加醋一波,怕是对小少爷的名声不好……
门外咬牙坚持的伊尹君听到门内的动静,他明白蔚冷就在这扇门之后。
蠢货……他暗骂自己。
他感觉自己今天真是脑子坏了,明明可以安排人去找蔚冷来,再跟他仔细讲清楚,现在好了,落得个狼狈下场。
他自认命地闭上双眼,任由思绪放空,他现在只有昏睡过去,腺体才会停止散发信息素,即使会因此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但总比误伤自己捡回来的宝贝好。
这时,阴云散去,温暖炙热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们身上,蔚冷眸光一闪。
***
伊尹君做梦了。
梦到了一些很荒谬的东西。
梦里的“他”已年满20,盛大的生日宴被他搅乱,全场宾客哗然,蔚冷也已经长大,比他高出大半个头,可这宝贝的脸上却满是悲伤,泪水在脸上流淌。
梦里的“伊尹君”没做犹豫,马不停蹄地跑出庄园,不顾身后所有人的阻拦,“他”乘上魔法扫帚,以极快的速度在高空中飞行,长发在空中凌乱,面上满是沉重。
伊尹君不明白梦中的“自己”为何如此,只是继续看着“自己”行动。
直到月亮也沉下去,太阳也冒了大半个头,“他”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最恶森林——边境的魔兽栖息地,正是他父母常年以来一直呆着的地方。
魔兽躁动,周围的居民早就被紧急疏散开。
边境处设下的防护阵早就被破坏,这里一片不是魔兽的尸体,就是人类的残骸。周围的魔法师看见“他”不免有些诧异,有认识的魔法师来到“他”身边,同“他”打了声招呼。
“我的父母呢?”
那位魔法师沉默了一会儿,他明白了,非死即伤……
“他”被带到伤员治疗的地方,那里满是受伤的人,包括他的父母,“他”的眼圈一瞬间红了,“他”颤着腿走到伊城和莉丝塔身边,痛苦地跪坐在地上,抓着两人的手往自己脸颊上贴。
伊城失去了左腿,莉丝塔的双目也缠上纱布,还在往外渗着鲜血。
梦里的“伊尹君”只是哭了一会儿,“他”很快重新站起,再一次不顾身后人的阻拦,只身一人来到最恶森林。
“他”一个人战了很久,“他“的身上沾满鲜血,全是魔兽的。
安抚一只躁动的魔兽很简单,就像安抚一个不安的小朋友,倘若是一群躁动的魔兽,还是一整片森林的魔兽,那就只能打了。
可再厉害的人,坚持使用魔法和魔兽战斗那么久,也会支撑不住的。
终于,“他”在森林深处被一只形似蟒蛇的魔兽拍倒在地。
身后追逐“他”的魔法师也摆脱魔兽,在那巨大的魔兽再次发起攻击前,把“他”从地上捞起。
梦里的“他”昏迷过去。
梦境的场景也随之变化。
此刻的魔兽已经被赶回最恶森林,也不躁动,剩余的魔法师们已经把周边的防护阵设好,以防万一,“他”又一一加固。
梦里的“伊尹君”在最恶森林前站了很久很久,这让真实的伊尹君有些疑惑不解,只是心中无来由地有些悲伤。
这悲伤何处而来呢?他很快便明白了。
梦里,“他”回到了庄园,所有人面露悲哀,就连很少回家的哥哥姐姐也回到庄园,身着黑衣。
细雨蒙蒙,“他”在父母曾经的房间里发着呆。
蔚冷在门口看着“他”,看不清脸。
伊尹洁作为长女,在众人见证下接过象征权力的权杖,她看着权杖上镶着的绿宝石,流下眼泪,可她现在作为家主,没有时间痛苦,只能学着父亲的模样,掌管起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务。
另一边的伊尹泽在自己房间里好几天不肯出来,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呆呆地坐在画架前,麻木地流下泪水,他答应过给父母画一幅画,给他们画一幅最美的画,可现在这约定却怎么也完不成了。
伊尹泽也死了。
自杀死的。
伊尹洁抱着他冰冷的身体大哭着,“伊尹君”也在一旁不知所措。
慢慢地,庄园里的人越来越少,芦莎也因为极度悲伤死在一个夜里,伊尹洁疯了,她放了一把火,把自己烧死在房间。
加涅特来看过他们,他也成了自家的家主,黑眼圈重了几分。
他和“伊尹君”并没有过多地聊什么,简简单单地寒暄几句,他就走了。
“伊尹君”也接过权杖,死寂的宅子只剩下“他”和蔚冷。
周围是如此安静,安静得伊尹君也听不清梦里他们在说什么,只见得梦里的“自己”狠狠给了蔚冷一巴掌,后者什么也没有说,一个人默默离开庄园。
后面再见面,已是阴阳两相隔。
梦境的最后是一处悬崖,“他”一跃而下,漂亮的金发在风中飞扬,有那么一瞬间“他”和他好像对上了视线。
伊尹君醒了。
他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睛里不停有泪水涌出,他的心跳很快,快到好像下一秒心脏就要蹦出来了。
守在一旁的芦莎和莉莉吓了一跳,芦莎心疼地为他拭去泪水,年纪尚幼的莉莉更是一边流泪一边抱着他。
他定了定神,莞尔道:“我没事。”
“就是做了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