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她是一名锦衣卫,在朝廷供职。她的性子,依旧是冷冷的,对任何人都是冷情少言的。除非必要,否则,她很少与人结交。不过,也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他。他是一名画师,一个与她的职位,截然不同的人。这两个人,无论是地位,还是性情,都是天差地远的。
可是让人不解的是,他们结交了多年。这一点,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他对她,其实没什么帮助可言。当初,她之所以愿意,与他多说几句话,也只是因为,她觉得与他相处时比较舒服。或许,正因为他们的地位,相差甚远,没有利益冲突。
对她来说,他只是一个画师而已,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可能威胁到她的地位。而且,他不是官场中人,她与他说话的时候,不用顾忌太多。
她是锦衣卫,外人看来,威风之极,也让人生惧而疏远。所以,她一向,都不喜欢与人结交,或者多说话。她一看到,那些人,看到她时眼中生惧的目光,她就会不自觉地厌烦。于是,她面对旁人时,也更加冷漠,她越是冷漠,旁人对她,也越是疏远。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至于,那些同僚们,彼此之间,有利益的冲突,只会更加防备对方。尤其是他们,身为锦衣卫,一向以监督朝臣为要职。有些时候,为了完成上级吩咐下来的任务,只会得罪更多的人。所以,他们彼此之间,也是互相防备,或者陷害着。
毕竟,会随时踩着同僚的肩膀,往上爬。地位越高,才能得到的更多,也能让更多的人害怕他们。哪怕,只是顾忌,也好。
所以,他们这些人,彼此之间,怎么会有信任可言。没有相互捅刀子,就很不错了。这样一来,与她一起的同僚们,只能让她更加防备或者警惕。至于其他人,朝臣们对他们,不是恐惧就是防备着。就算表面上,对着他们在笑,但实际心里,怎么想的,她猜都猜得到。
至于那些普通的百姓,或者商人们,对她们这些锦衣卫,只会恐惧,或者恨不得离得远远的才好。毕竟,锦衣卫所到之处,就会把灾祸,带到那里。平常的时候,锦衣卫是不会随意上街去闲逛的,除非有案子在身。所以,他们所到之处,不就是灾祸连连之地。
她一向冷漠待人,与谁,都不会有什么交情。而且,她的这个职位,也不容许她有什么朋友。况且,在官场之中,她看习惯了,各种黑暗与算计。怎么会相信,或者说轻易相信一个人,不会害她呢。所以,她能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已经非常难得了。
所以,他的存在,就是一个例外了。他是一个画师,与她不会有什么威胁之处,他也伤害不到她。但是,与他相处的时候,她觉得心里很平静,很舒服。所以,她才会愿意,与他偶尔说上几句话。当然,她从不会在他面前,提及官场上的事情。
说的,都是一些,闲聊的话,或者谈及的都是普通人家的趣事。不可能提及,一丝半毫关于,官场上的事情。不过,他并不在意,他从不会提及什么要事,无论是故意或者无意,都不曾有过。他们就这样,相识了多年。
对彼此的为人,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温柔地凝望着她,却不会有侵略性,让她心生防备。就像她之前说的,她觉得,与他说说话,非常舒服。
毕竟,久在官场之中,面对那些算计与黑暗,她有时候也会觉得累的。这个时候,有一个地方,有一个人,能带给她一些温暖与舒适,让她疲惫的心,得到暂时的休息,也是好的。所以,她面对其他人时,一直隐瞒着他的存在。
或许,在旁人看来,她偶尔来到他的地方,只是为了画作而已。毕竟,他是画师,画技很好。而她,对一些画,也有点喜欢。毕竟,她这个人,太过冷漠了些。空闲的时候,她也只会看一些画卷什么的。就那样安静地待着,不与旁人接触。
所以,她去找他,其他人不会怀疑什么。而且,落在他们眼中的,毕竟次数有限。有好多次,她都是偷偷过去的,没有人看到。
他曾经问过她,难道,她要一直做锦衣卫下去吗?那么,关于她以后的终身大事,她就一点没有想过吗?提及终身大事,或许在世人眼中,一个女子,就算再厉害,也是要嫁人的。她总不能做一辈子的锦衣卫,就这样不嫁人了吧。
就连他,估计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他才问有此一问。不过,她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呢。她冷漠地说道,她这一生,都没打算嫁人。更别说要生子了,世俗的女子是这样过一辈子的,并不代表她也要这样过一生。
她的人生,她自己做主。她一心想要往上爬,不止是做锦衣卫,还想要做锦衣卫的指挥使,那才是位高权重呢。等有一日,她做到了,到时候巴结她的人,多不胜数。谁还会在意,她是女人还是男人,或者要不要嫁人的事情。
男人能做到的事情,未必她做不到。她与一般的女子,并不一样。
听到她的回答,画师只是低头的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之色。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看向她时,眼中已经恢复了平静。就像平常一样,眼中含着一丝笑意,倒没什么了。他随之轻轻一笑,“也对,你一向与寻常女子,不一样的。”
她会这样回答,仿佛在他意料之中一样。那一闪而过的黯然之色,除了他自己,无人看到,哪怕是近在咫尺的她,也不曾看到过。
后来,他更是不曾提及过,此事。
本以为,这样陪她一生,也好。毕竟,他是唯一一个,能让她放心,与他交谈的人。哪怕只是偶尔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也好。反正,她也不打算嫁人,她不会有夫君出现。他算是,她唯一的朋友吧。画师这样安慰着自己,以后就这样默默地陪伴着她,也好。
可是,这世间,世事,都不可能一直这样平静下去的。一个意外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改变了他的命运。
不知何时起,锦衣卫奉命,在暗查关于藏宝图的事情。不知怎么的,这件事情牵扯到了画师身上。他极有可能知道,藏宝图在哪里。当得到这个消息时,她是第一个知道的。其他同僚们,还不知道这个绝密消息呢。她知道的那一刻,心里是欣喜无比的。
如果,她可以一个人,找到这张藏宝图,上交上去。这样一来,她就立下首功,必定会得到丰厚的奖赏。比如,升她的职位,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又或者,她可以私下,瞒下这张藏宝图。有了这样一笔巨大的财富,她以后想要什么,得不到呢。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是她想要看到的。而且,她与画师的交情,不浅。她出面,找画师好好谈一谈的话,他一定会,交出来的。
这个时候的她,几乎已经确信了,他知道关于藏宝图在哪里的事情。所以,她暗地里,先去找他详谈一番,为他痛陈利害之处。可是,无论她怎么说,明言或暗示,强硬或者诱惑,又或者谈及他们的情分。告诉他,得到了藏宝图以后,所能得到的一切,她愿意与他共享等等。
他就是不说,他嘴里只有一个回答,他不知道藏宝图在哪里。没有多久,她的耐心告尽,既然威逼利诱,或者晓之以情,他都不肯妥协,不愿意告诉她。那么,她只能动用大刑,逼他说出来了。本来,她欲私下行刑,逼他说出来的。
可是,不知为何,消息外泄,有其他同僚们,也知道了他。他们一得到这个消息,自然不会放过。她无奈之下,只能将人当着众人的面,带回诏狱。既然有他人知晓这个消息,她只能把他带到锦衣卫诏狱里,公开行刑逼供了。
她不可能私吞,瞒天过海了。不过,只要她能逼问出,藏宝图藏在了哪是,先于众人找到它。那么,她仍旧是首功一件,会得到嘉奖。
所以,不要怪她无情了,是他执意不肯说,否则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接下来,每一日,都会有人进入诏狱,对他严刑逼供。各种刑罚,也都让他一一尝遍了。有些,是她动的手,有些,是其他锦衣卫动的手。可是,无论是谁,他都只有一个回答,他不知道什么藏宝图。
不得不承认,他的骨头挺硬啊。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文弱的画师而已,除了有一张好相貌和画技不错以外,就没什么优点可言了。没想到,他还有如此强硬的骨气啊,就这样咬牙撑着不肯说。她就想不明白了,藏宝图,的确诱人。
可是,若是没命去享,还要藏宝图做什么呢。
他现在自己的命,都快要保不住了,还藏着这张图,做什么呢。还不如与她合作,说出藏宝图放在了哪里,到时候,她还可以保下他一命。
哪怕,是给他一些金银,让他以后,能过上好的日子。这样,有什么不好呢。这一日,她再次来到刑房,他此刻正伤痕累累地被绑在木架之上。要不是有粗绳子捆着他,估计他都站不住了吧。他的唇边还留有血渍,身上更是伤痕一道道的。
这些伤痕,有的是鞭伤,有的是烫伤。连身上那件囚衣,都脏脏的,甚至有的地方破了大洞。她一身锦衣卫的服饰,腰间还配着一把刀。她一进去,就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根铁锥,然后半刻不停歇地扎在了他的身上。引得他,痛呼一声,仰起了头来。
她随手将铁锥又拔了出来,转过身去,往前走了几步。同时,她冰冷的声音,响起。“我说了,只要你告诉我,藏宝图的位置,我就立刻放你走。”他被绑在木架上,此刻正在喘息着。
他虚弱地道,“我真的,不知道什么藏宝图,你我相识多年,难道......你就不信我了吗?”他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前方的人。此刻的他,头发凌乱不堪,披在身上,身上的衣衫,也是有些破破烂烂的。不过,他的一双眸子里,还有光芒。
她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另一张桌边,上面摆放着好几张,她的人像。她随意地拿起了一张画,冷冷地说着,“你我相识多年,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吗?谁要看你这些没用的东西,”说话之时,她又回到了他的面前,把那幅她的画像,对上了他。
他一直这样看着她,眼睛不眨一下。她又说了下去,“我告诉你,纵使你用一生来画我,我也不会看你一眼。”下一刻,她将画扔了上去,然后拔出了随身的配刀,将画一砍为二。他亲眼看着,那幅为她所画的人像,在他面前一分为画,然后落到了地上。
她冷漠无情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眼里。再后来,等待他的,就是无尽的折磨与痛苦。他最终,没能撑过去,死在了牢里。
他的确不知,什么藏宝图,更别说放在了哪里。那个与他有关的消息,根本就是假的,有心人故意传出来的。是为了将人误导,这是她后来才知道的事情。他真的,毫不知情,这场折磨,对他来说,是无妄之灾而已。他却为这场无妄之灾,送上了自己的命。
当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他死了之后,数日之后的事情。这一刻,她的心里,愧疚了起来。是她冤枉了他,也折磨死了他。可是,他到临死之前,都不曾怨恨过她。他看着她时,一直是柔情似水,没有一丝怨怪之色。
她这么一想,如何能不愧疚呢。最后,是她亲手,将他下葬的。他在这里,没什么亲人,所以她出面,将他下葬,也不会有人反对。
只是,当那些泥土,将他掩埋的时候,她的心里微微疼痛了起来。与他相处的一幕幕,浮现在她眼前,从最初的相识,到后来的相伴,相知。他自己所画的那些画像中,有好多,都是她。画上的她,或沉默,或远望,或平静地望着前方。
如今,她再看到那些画像时,心里却好像,有根针在扎着她的心似的。让她一阵阵地,泛起疼来。或许,她早已习惯了他的陪伴,他的温柔抚慰。如今,他死了,可以说是死在她的手上。以后的日子里,再不会有这样一个人,安静地陪着她,耐心地听着她说话了。
以后,当她疲惫不堪的时候,也找不到一个可以休憩的地方了。没过多久,她也死在了一个任务中,在临死之前,她的心里,异常的平静了下来。这一刻,她没有不甘心,不情愿,或者什么放不下的。她反而,难得地平静了下来。
她躺在地上,松开了握刀的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胸口。那里面藏着一张很薄的画纸,画纸上,画得是她,栩栩如生。可以想像得出,画她之人,不止是画技高超,而且很是用心。
之前,她将所有的画,都烧掉了。唯独留下了这一幅,随身藏着,如今她的手捂在这里,与画纸只隔着一层衣服而已。她就这样,含笑地闭上了眼睛,结束了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