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书记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来到小龚家的养鸡场了。
作为一个上任半年的大学生村官,小张是干劲十足,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把村里的水浇地问题解决了,第二把火把村里废弃的旱地全都种上了观赏树,第三把火就烧到了修路上。
可偏偏这条路修到小龚这里行不通了。
小龚是个光棍,而且光的很彻底,无父无母,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那种,守着他爸给他留下的那个小养鸡场,整日的买鸡卖鸡蛋,卖鸡蛋买鸡,日子倒也过得无忧无虑,优哉游哉。
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不近忧就来了。
村里最近规划修路,一套设计图画下来,小龚的养鸡场正好在搬迁范围内。
小龚不想搬,一来太麻烦,二来这是他爸留给他的,多少也是个念想,于是就跟村里商量,想着能不能让公路拐个弯,两边都省事。
可偏偏那个新来的大学生村官一根筋,说什么拐弯的话预算不够,也不好看,于是就三天两头来家里动员,指望着小龚能让个步。
这就让小龚烦不胜烦,所以每次小张来他家都不给个好脸色,最后干脆躲起来闭门不见了。
小张书记碰了几次壁以后,就去老支书那里取经,在等着老支书连抽了两支烟后,得到了四个字:以柔克刚。
于是坚持不懈的小张就念叨着这四个字再一次敲响了养鸡场的栅栏门,那个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小龚正在鸡舍里忙活,透着栅栏缝隙一眼就看到了东张西望的小张。
吐了吐舌头,小龚赶紧把身子又往里缩了缩,把自己藏了个严严实实。
小张敲了半天门没见着人,嘴里嘟囔了一句:“又给我装哑巴。”然后看了看旁边一人高的墙头,咬了咬牙,三两下爬了上去,长腿一跨跳进了院子。
“呵,长本事了!”小龚气的咬牙切齿,想着躲着不见这招也不管用了,看来以后还得换个新法子,又想着该如何说才能把这个黏人精打发走。
“小龚啊,在家里吗?”小张书记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喊着,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四下乱转,企图把藏起来的小龚找到。
寻找一番无果后,小张挑了挑眉,顺手从旁边拿起一个小板凳坐在台阶上玩起手机来。
“我就不信你不出来,看谁耗得过谁,热不死你!”小张一边划拉着手机,一边在心里嘟囔着。
时值盛夏,又窄又热的鸡舍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没过一会儿,小龚身上的背心就湿了个透,汗顺着头发流下来,像是洗了个澡。
小龚咬着牙抹了把脸,死死的盯着院子里的小张,给自己打着气,再忍一会,就一会那家伙就走了。
这一忍又是十几分钟,小龚感觉再这么下去自己可能会交代在这里,实在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钻了出来。
“呦,小龚,你在家呢?”看着喘着粗气满脸通红的小龚从鸡舍里钻了出来,小张强忍着笑意,浑身抖得差点把骨头颠散架了。
小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脱下能拧出水来的背心,直冲到院子里的水龙头下,连喝了几大口凉水,又捧着水把脸和身上冲洗了一下,这才感觉这条命又捡了回来。
带着一身亮晶晶的水珠,小龚走到小张跟前叉着腰站定,想着刚才自己准备好的说辞,来个了先发制人:“姓张的,你堂堂一个村支书竟然私闯民宅?”
小张不理会他的盛气凌人,抬起头无辜的眨了眨眼笑意盈盈:“你刚才在里面做什么了,那么半天?”
这一眨眼小龚就有些接不住,不明白这个小张今天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对他卖萌,只好顺口胡诌了个理由:“刚才有只母鸡难产……”
“你接生了?”小张实在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小龚被他笑的满脸通红,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台阶上,鼓着腮帮子不说话了。
余晖斜斜的打在小龚的身上,每一颗水珠都闪着柔和的光,小张歪头看过去,身边的人噘着嘴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看起来……
挺可怜的。
小张轻轻叹了口气,觉得这么些年来这个孩子一个人也挺不容易,自己也不能逼得太狠了,闹僵了对谁也不好,老支书不是说了吗,以柔克刚。
于是怀着满腔怜爱的小张书记伸出手在小龚湿漉漉的头发上拍了拍,轻声说道:“小龚啊……”
谁知道小龚立刻蹦了起来:“姓张的,别成天小龚小龚的,你不就比我大一岁吗!”
呦呵,小张满腔的怜爱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咬牙想着大一岁怎么了,大一岁也是大!
可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小张摇了摇脑袋深呼吸了几下,心里念叨着他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硬是把火气压了下去。
再说话时又是温温柔柔:“不叫小龚,难道叫老龚,也不太合适吧……”
小龚震惊的看着他,不知道这个冤家今天到底搭错了哪根筋。
“那个,老龚……”小张声音打着颤说道。
“别,还是叫小龚吧。”小龚肉眼可见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小龚,那个养鸡场搬迁的事……”小张斟酌着开了口。
“免谈!”小龚并不想给他说下去的机会。
小张不死心:“俊啊,你听我说,你要以大局为重,而且你搬迁这几天的损失村里会给你补上,赔偿款只会多不会少,绝不会让你吃亏的。”
信你个鬼!小龚翻了翻白眼,在心里怼了一句。
“不是我不想搬啊张书记,这块地方是我爸给我留下的,当初他找人算过,说这个地方聚财,千万挪不得,如果搬了家,财就会流失,这也是他老人家离开时再三嘱咐的啊!”小龚一番话说的是感天动地。
小张也翻了个白眼,在心里腹诽着,不搬迁也没见你发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