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1933年，这几年东三省接连被攻占，民族威矣，日本人打到了上海，一时间，上海情势混乱，风声鹤唳，让这本就阴沉沉的天，更压了一阵又一阵的黑云，许小姐家底本是殷实，却因为她母亲染上了哮喘，这病又难治，硬是逼的许父卖了房子，又买了车，最后当了店铺，连许小姐的学费也交不上了，那日许小姐正在给许母喂药时，许父却拿了许多的钱放在许小姐手里，这激动的仿佛得了什么疯症，眼眶猩红，似哭似笑，那是许小姐第一次看见父亲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抱住了自己的父亲，不敢接过父亲递来的钱，等到许小姐把学费交上，才发现身边的同学对自己并不如之前那样友好了，也是那时她才知道他的父亲背叛了祖国，成为了日本人的走狗，她自己退出了文学社，再没发过关于任何救亡图存的言论，无他，只是罪人之后，怎配在人民面前再谈家国大义？也许她只是属于夜晚，也只能藏身于夜晚，不过几年，许某病情恶化，终是没撑住去了。许父，哦，不对，是许副科长，他只是背过了身，不去看已经快要哭的背过气去的女儿，他是一个父亲，是一个家的顶梁柱，他只是想……囡囡还在呢，我要是哭倒了，她怎么办呢？可是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大概是许小姐知道她父亲成为一个汉奸之后，她再没有和许副科长说过一句话，后来许副科长承诺许小姐三个愿望，让许小姐莫再哭了，这时徐小姐只缓缓开口说“爸爸，我希望你也要从妈妈的事情里走出来，要开开心心的，这是我的第一个愿望。”许副科长点点头，时间久了，也不知道许小姐从哪天开始开窍了，再没和许副科长因为立场不同而吵过架，她只是闲暇之余会拿出叶先生曾递给她的手帕，时而担忧叶先生的安危，心里惴惴不安，却又安慰自己，这样好的人怎么会出事？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上他了。也就是从那以后，许小姐每月总会空出时间去寺庙上香去祈福，心里千千结，可每次落笔都只祈一签，“父亲长岁安乐，叶先生年年平安”

许小姐从未想到过再遇到叶先生会是这样的场景，不同于第一次见面那般心动与雀跃，而是全身血液逆流，是不解，是痛心，是心如针扎……“囡囡，这位先生姓叶，是爸爸的同事，是一个年少有为的青年人……”许副科长说着，许小姐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晚宴上灯火通明，耳边是父亲温柔的声音以及各种管弦乐的合奏，是台上小姐婉转动听的歌声，可许小姐半分不觉得热闹，不觉得温暖，心里的寒意，耳边的嗡鸣让她骤然红着眼眶开口“你为什么要这样呢？”许小姐仿佛精神恍惚了，她想把自己的声音放大些，可再开口，却是歇斯底里到让人几乎听不到的气音“你为什么这样啊！”许副科长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这样激动，连忙拉住了许小姐的手“囡囡，你怎么了？”许小姐只红着眼盯着叶先生，没回话，叶先生瞧着他这个样子，愣了愣，复而才笑了出来，“是你呀，我记得你的。”这句话却如同一阵响雷一般许小姐的脑海中炸开来，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气愤，许小姐颤着声音开口“谢谢”。许小姐当时只是想:你为什么要去背叛信仰和祖国呢？可是你既然已经忘了国家，忘了人民，又为什么要记得我啊……自此以后，许小姐再也没见过叶先生，她怕想起来伤心，也在故意避开叶先生，她甚至把当年的手帕藏了起来，再没去看过一眼。

半年之后，许小姐背着许副科长带着她的好友徐小姐一起秘密加入了上海地下组织，她宁愿把对叶先生的喜欢踩进土里，也绝不背叛自己的家国信仰，组织让她伪装潜伏在亲日派身边，借机获取有利情报，并安排她与地下党组织派去安插在敌方内部的间谍结婚，她并未犹豫，点头同意了。家国面前儿女情长，又何足挂齿，叶先生走的那条路，许小姐和她终究并非一路人组织，让她在新华书店电话亭旁等待与战友碰面，只消那个人问一句“小姐，哝哪哝瞧见啊个黄包车弄克哪点克伐啦？”许小姐就知道那就是她的接头人， 许小姐等着无聊去书店买了本书，站在电话亭旁读着，却不成想那样清澈明亮而熟悉的声音在许小姐耳边响起，“小姐，哝哪哝晓得啊个黄包车弄克哪点克伐啦？”只一句话，许小姐眼睛又泛起了酸“我晓得的，哝来我边个，我同你讲伐”许小姐这才抬起笑颜，眼角都笑出了泪，街角边的咖啡厅里，叶先生把服务员刚端上来的热咖啡放到了许小姐手边，门外嘈杂，人来人往，门内点餐的声音又此起彼伏，叶先生抬起自己的咖啡喝了一口，才有些调笑似的开口“都说小姑娘是水做的，我觉得讲的不错。”许小姐有些疑惑“为什么这样说呢？”“我次次见你都哭，莫不是你上辈子欠了我些什么？这辈子要还回来？”这会儿却换成许小姐，尴尬了个大红脸了，“我晓得你想问我什么的，当时只是我没办法答话。”许小姐一时没反应过来叶先生在同自己说什么，等回过神来后又温暖的笑了，他说的是宴会上的事“之前是我误会你了，让你白受好些委屈。”叶先生摆摆手“不怎么的，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我今天应组织要求在旁人瞧来是来同你处相好，来追求你的一起去吧，将着你带我去认识认识这上海我晓不得的地方。”叶先生左一句“同你处相好”，右一句“追求你的”，让许小姐心中仿佛吃了蜜一样那样甜，甚至让她忘了，让她忘了前头那句“旁人瞧来”。许小姐，但是开心极了，她领着叶先生去吃了他最喜欢的城东包子铺，又买了百香阁的糕点，聚祥楼的烤鸭，她同叶先生讲，三年前那日，幸好遇见他，叶先生只是笑笑“顺手，恰巧”那时的许小姐满心想着这就是缘分，从未去想，只是恰巧而不是通话本子那样男女主角天造地设的爱情，她和叶先生，只是恰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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