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7）

因为爱，所以爱

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与谁弹？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真可谓惊天地泣鬼神，这就是俞伯牙与钟子期之间的深情厚谊。宁静的小城，我的挚友屈指可数，但荣池兄肯定占有不可或缺的一席。尽管他的年龄比我要小好几岁，但我一直尊他为兄台，不仅仅是其知识素养，还有人生阅历。尤其酒场上，他能左右逢源、呼风唤雨，自始至终安然无恙；而我呢，多半酒桌上是一条龙，回家则是一条虫，有时连虫都不是，烂醉如泥，鼾声如雷。

如今光顾他的博客，欣赏他的博文则成了我每天的必修课。我知道，有许多文章他都不会及时上传，而是散见于各级各类报刊。所以，一看到“周荣池”三个字，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编上一条短信不停地骚扰他，哪怕是休息时间，这心情就好比自己的文章刊出来一样。截至目前，他的长篇小说《绝境》，散文集《隐秘的风景》、《草木故园》、《而立集》，我都一一拜读，有些是他馈赠的，有些是我千方百计寻觅所得。其实，这些著作，我不去寻找，只要他书斋里还有，他定会想到我，定会寄上一本，就像这刚刚出版的长篇小说《李光荣当村官》。

我承认，我不太喜欢读长篇小说，然一旦上劲，那肯定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直至翻到最后一页，还会独自静坐，愣上好长一段时间。近20万字的《李光荣当村官》就是在这种状态读完的。虽然它不是最好的农村题材小说，甚至有点酣畅淋漓关头猛然戛然而止的感觉，但肯定是“千言万语无尽处，情到深处自然浓”。诚如荣池兄《后记》中所写：“那些细节都是真实的，都在我的村庄里发生过，只是用小说把它们进行了重构。”

我和荣池兄都来自农村，都下过田、插过秧、割过稻、挑过把、脱过粒，都经历了“劣质化肥风波、养虾致富忘形、招商引资受骗”等事件，都目睹了“留守儿童缺乏父母关爱、村民赌博成风、村镇干部腐败”等问题。原因很简单，里下河是我们共同的家园，纵横交错的河汊、星罗棋布的湖荡养育了我们。所以，“儿不嫌母丑”， 哪怕常有“无能为力”的伤感，还是义无反顾地和当地干部共同努力，为实现村民美好富裕的生活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就像荣池兄所说：“乡村是永远的梦境，我愿意为此热忱书写，永不言悔。”

《作文论》中，叶老曾写道：“作文原是生活的一部分。我们的生活充实到某程度，自然要说某种的话，也自然能说某种的话。”当然，这种言说源于内心的爱。因为爱，所以爱；因为爱，所以说；因为说，所以泪流满面。“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深爱着这片土地”。洋洋洒洒近20万字的小说，可取的地方很多很多，但我觉得以下三点尤为可贵：

其一，人物形象独具特色。凡是小说，必须塑造人物形象。诺贝尔文学奖作家阿诺德·贝内特曾说：“优秀小说的基础就是人物塑造，此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风格是有价值的，情节是有价值的，观点的新颖独创是有价值的，但是，它们中间没有一项像塑造令人信服的人物那样有价值。”在《李光荣当村官》中，荣池兄塑造了不少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如李光荣、王二宝、张寡妇、刘春芳、李也白、刘海、张玲、李珍珍、白副镇长、杨委员、周天赐等。

这些人物中，我最为欣赏的还是敢说敢做、敢怒敢骂、敢闹敢飙的张寡妇。一方面，她具有农村妇女本质上的善良，所以当张玲的丈夫在工地上出事后，她甚至不仅比村民多出一百块钱，而且还“呱唧呱唧地说了一通”，这个说，我们应该理解成安慰、鼓励，是一种精神上的莫大支持；另一方面，她又折射出农村妇女的通病，那就是爱说三道四，喜欢传些小道消息，哪怕是无中生有的，也乐此不疲。主要人物，荣池兄显然下了一番功夫，但次要人物，尽管只言片语，但人物性格特征还是跃然纸上。比如村官李光荣刚下乡就遇到的“售票女人” 原本“清纯美丽”，但骂骂咧咧的行为、庸俗势利的举措，一下子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是漂亮的躯壳、丑陋的心灵。

说实话，没有农村经历的人，没有类似体验的人，是绝对描摹不出如此逼真的人物形象。农村妇女一般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外表上看不近人情、斤斤计较，实际上柔情似水、善解人意。比如说刘春芳，当吴会计让她不要捐钱时，她瞪起眼睛吵道：“哪个少这几个钱，我只当是得病买药吃了！”听起来极不舒服，然这就是农村，“巷子里抬竹子——直来直去”，绝不像城里人，正话反说难以琢磨。

其二，语言描写富有情趣。语言，思维的外衣。可以说，一部耐人寻味的作品，语言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在很多人眼里，反映农村题材的作品，语言会暴露出某种地域文化的局限性。但不管怎么说，清新自然、汪洋肆意，乃至极具穿透力，恐怕还是永恒的追求。

就拿莫言的《红高粱》来说，比喻这类修辞随处可见，就似漫天繁星缀满漆黑的天幕，熠熠生辉，光彩夺目。例如：“石桥伏在水面上，像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枪声沉沉，像夜中阴沉的狗叫。”在这里，作者打破常规，不以华丽的事物作为参照，而选取了日常生活中最为常见的人和事物作为喻体，虽然不及华丽的事物那般高雅和美好，却给人一种丰富、奇丽、形象可感的美。病人，大家都很清楚，萎靡不振，有气无力，而石桥呢，亦如病人一样，饱经沧桑，老态龙钟，甚至奄奄一息。顿时，我们对石桥就有了更为具体的认识。

这一点，荣池兄亦毫不逊色，甚至是融入了家乡著名作家汪曾祺老人的语言风格，即看似平淡的词句却彰显匠心，别有韵味，极具情致。这不难理解，荣池兄曾获第四届汪曾祺文学奖，因而对汪老文学作品的研读，肯定超过一般的作家。比如说：“秋收结束，无名村的土地像是被扒光衣服的裸体，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阳光之下。”“村子里安静下来，像个熟睡的孩子一样甜美。那蛙声也不显得聒噪，就像是孩子的摇篮曲。”“刘海的脚挂在水里，很惬意的样子。昏黄里这只小船就像是一只回家的水鸟一样轻盈。”淡淡的语言，浓浓的真情，越读越有味，越读越喜欢。

其三，主题思想积极昂扬。《李光荣当村官》，主题积极昂扬，内容健康向上，宣扬的是善良、感恩的美好情感，弘扬的是乐观、豁达的高尚情操。固然，社会存有一定的阴暗面，许多不合理现象不仅没有得到遏止，反倒成为燎原之势，但这不是我们自怨自艾、自暴自弃的理由。

荣池兄知道，“官场上没有熟人好办事这一说，要都是熟人打个招呼就办妥的话，那当官的哪里来的额外收入？所以，在官场上有时候是陌生人的事情倒是好办，只是关键你的手中要有敲门砖，那么通向成功的门将随时为你打开”。然而，荣池兄更清楚，倘使没有真才实学，倘使不认真备考，不取得优异的成绩，终究是“扶不起的阿斗”。

所以，小说临近结尾“见义勇为一夜成名，顺利荣升寂寞回城”一章中，荣池兄着意安排一个场景，刘副部长请“李光荣”到办公室，亲自退还他送来的礼物。看似“真有点不可思议”，其实很好理解，不是每一个干部都巧取豪夺，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要烟酒开路，很多时候是我们心理在作祟，很多时候知识与能力才是敲门敲。这一点，我清楚，荣池兄更清楚。因为我和他都不是“高富帅”，但如今都在小城站住脚跟，家庭生活、工作环境还算安逸。

当然，这部小说缺少宏大场面，有些地方甚至是蜻蜓点水。比如说：“一夜暴富”的村民如何挥霍无度，政府拆迁过程诸多问题如何化解，等等，荣池兄虽有所涉及，但多半是浅尝辄止，让人读罢意犹未尽。我知道，这不是荣池兄的错。荣池兄和我都生活在体制里，生活在体制里人尚且能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不容易。难怪荣池兄在最后写道：“感谢时代的善意，资助这个小说的出版。”“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坚信，每一个人心底都埋藏一颗善的种子，只要遇到适中的温度、适量的雨水、适宜的空气，就会茁壮成长，直至枝繁叶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