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蛋

　　放眼整个无边之境，弄脏无心长老的白衣后还能全身而退的只有眼前的沈月尘了。

　　论谁敢在无心长老发飙的时候上前阻拦的，也只有沈月尘。

　　谁都知道铁面无情的寒雪尽最宝贝他门下的首席弟子，从小到大，将其照顾得无微不至，凡事亲力亲为，简直就是亲儿子。

　　所以寒雪尽到底会不会让他滚，众弟子都冷汗涔涔，紧张的注视着寒雪尽微抿着的薄唇。

　　弟子们手握成拳，紧张的不行，喃喃道：“滚，滚，滚，快说啊……”

　　寒雪尽神色复杂，视线绕开沈月尘，直直瞪着他身后的宋彦，须臾挤出来一个字：“你……”

　　“要说了要说了！！”

　　“走开。”寒雪尽说。

　　“啊……”一小部分弟子犹如花枯一般，蔫了下去。

　　“别气馁！还没开抽！还有机会！”

　　“师尊先把墨磷收起来。”沈月尘一只手负在身后给宋彦做了个赶快逃走的手势。

　　“此事与你无关，你让开！”说罢上前就要将沈月尘推开。

　　宋彦背上的伤还没好，可不想挨抽，拔腿就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待我回来又是好汉一条，铁面无心，咱们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你站住！”寒雪尽大步流星就要追上去，沈月尘眼疾手快，伸手就拽住寒雪尽的手腕。

　　“师尊”，沈月尘唤他，寒雪尽怒发冲冠，猛一回头，抬起执着墨磷的那只手就要抽下去——

　　众弟子们一颗颗心脏悬到了嗓子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耽。

　　谁都没想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现。

　　赌注跑了，要改抽沈月尘这怎么算？

　　沈月尘往后缩了缩，手没松开，虽然白凌覆盖着他的双眸，但寒雪尽感觉到，他害怕得闭上了眼睛，视线不自觉的又落在他鼻尖上那一点黑上。

　　不知怎么的，寒雪尽也蔫了下去。

　　眼神一软，墨磷缩回了掌心，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他偏过头，眼尾全是不甘心的隐忍，却也没让沈月尘松开手。

　　“衣裳脏了，弟子陪师尊回静雪梨院换一身吧。”沈月尘声音很小，只有寒雪尽一人听见，声调柔和，似乎在哄他，又似乎在撒娇。

　　寒雪尽眉头紧蹙，几乎皱成一个川字，极其不情愿，重重的“嗯！”了一声。

　　在旁人看来这位无心长老是气得愤不欲生，咬牙切齿，只有沈月尘清楚，师尊这是消气了。

　　沈月尘笑了起来，拉着寒雪尽离开了九牧膳堂，临走前嘱咐沈望月让他自己去领餐。

　　众弟子们失望而归。

　　——

　　才走一半，寒雪尽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沉吟片刻道：“新的弟子房还在修葺中，你异瞳多有不适，要不你……”

　　“弟子无事，左不过就几天。”比起叨扰师尊，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大不了不摘白凌便是了。

　　寒雪尽流露出一丝失落的神情，偏过头，闷闷的应了一声，轻轻地将手抽了回来。

　　既如此，寒雪尽就让他回去吃饭了，沈月尘便识相的走了了。

　　他清楚，寒雪尽这是不打算在去九牧膳堂就餐了，得给他带一份回去。

　　此时已过了就餐时间，弟子们饭饱都去晚修了，偌大的膳堂里只能看到零星几个弟子。

　　“嗯？你怎么没吃？”沈月尘问。

　　沈望月坐在最显眼的位置，对面坐着刚才那位世子，正在狼吞虎咽，桌上有三个木托，三份餐。

　　闻言沈望月回眸一笑，头上的三簇银发熠熠生辉，虎牙森森，声音柔和：“没有呢，等哥哥。”

　　沈月尘一愣，又立马回神，拉开椅子坐到了他的身边。

　　沈望月看着是比自己年幼些，既是同门，又是同姓，想来有缘，叫声哥哥也无妨。

　　沈月尘道：“那快吃吧，一会还要回去收拾一下弟子房，新的弟子房还在修葺中，你可能得委屈一下先和我住一段时日。”

　　沈望月将木托推到他面前，笑吟吟道：“这怎么能叫委屈，求之不得呢。”

　　沈月尘看到菜品，不由得一惊，竟全是自己爱吃的菜，差点张口就想问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

　　转念一想或许只是凑巧呢，两人都是第一次见，总不能因为他也姓沈，字中有月就想入非非吧，毕竟沈是东安国大姓，同是中原人口味相同也实属正常，肯定是凑巧了。

　　沈月尘拾起筷子就开始吃饭。

　　对面的宋彦吃完了，抬手用袖子往嘴上一擦，吸了吸鼻子问：“阁下是瞎子？”

　　两人同时停下进食，抬起头来，沈月尘蒙着眼，看不清神色，沈望月则沉着脸，眼神不善。

　　宋彦尴尬的笑了笑，连连摆手解释道：“是我唐突了，请问阁下是眼瞎吗？”

　　沈月尘：“………”

　　沈望月：“………”

　　宋彦简直想抬手给自己一耳光，这踏马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嘴怎么就笨成这样。

　　“我的错，但我没有恶意，相信我，只是好奇而已。”

　　沈月尘自然不会跟他计较，笑了笑解释道：“我双眼无碍，只是不经风吹，容易落泪。”

　　“哦”，宋彦说：“原来如此。”

　　沈月尘提醒他：“适才世子让我师尊出了这么大的糗，近期在派中走动还是避开些好，不然世子免不了得受些皮肉之苦了。”

　　沈月尘说得很委婉，宋彦却会心一笑，讪讪道：“试过，试过。”

　　“啊？”

　　宋彦立马摆手：“没有没有”，又道：“两位都是无心长老门下的弟子吗？”

　　沈望月不耐烦了，瞥了他一眼，筷子重重戳进菜里碟里发出“砰”一声响，加起一根肉丝往嘴里送，边嚼边说：“食不言。”

　　沈月尘笑了笑，朝宋彦做出个噤声的手势。

　　几人吃完饭，相互认识了一番，宋彦简单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沈月尘见他为人友善，心思单纯，又直言直语，他也不介意自己在多一位这样有趣的师弟，凭着自己对寒雪尽的了解，便给他支了些招，当然，能不能成还得看他自己。

　　今时不同往日，无边之境在白柳程的带领下，步步高升，越做越大，十年前寒雪尽能独霸一座山，现在不行，随着弟子原来越多，白柳程从开始的只占用山脚，接着到半山腰，最后只给他剩一个山顶。

　　这也算是殊荣了，放眼整个无边之境除了寒雪尽，其他长老还真没这种待遇。

　　夜露风霜之时。

　　沈月尘跟沈望月提着灯笼，宋彦则提着食盒，三人并肩而行沿着石阶，缓缓上山。

　　期间还能见到不少已经起好了的弟子房，工人们正没日没夜的修葺，再往上走，直到见到石碑，一旁立着一根白竹，还有一层薄薄的银色膜，便到了结界交界处。

　　沈月尘一挥袖，结界便消失了。

　　“静雪梨院的结界只有我和师尊能解，我已将它解开，世子朝里直走便到了，我与望月还有事，就不同世子进去了。”

　　宋彦依靠灯笼的光芒，看着石碑上的字，喃喃念道：“寒霜不止雪不尽，皓月归尘沈自清是什么意思？”

　　沈月尘摇了摇头，老实回答：“不知道。”

　　沈望月提着灯笼，百无聊赖的晃着，烛光一晃一闪，漫不经心道：“寒雪尽，沈月尘呗，还能有什么意思？”

　　沈月尘登时有些无言，解释道：“我自出生便由师尊抚养，与师尊同住静雪梨院想来师尊应该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

　　——

　　几人道了别，沈月尘与沈望月就下山了。

　　没走两步，就听见上头传来一个洪亮非凡的声音。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