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再次爆发出一阵骇人的嘶吼声,弓着身子朝着寒雪尽游了过来,抵达湖边后猛的蹿起,“唰”一声又溅起一道巨大的浪花,寒雪尽另一只手执着霜降,一抬手,伞一开,一旋,滴水不漏的抵挡住所有浪花。
一收伞,寒雪尽瞳孔骤缩,水蛇竟无视了阵法直直扑了过来——
寒雪尽肉身硬扛了住了攻击,被撞飞出几尺,跌倒在地。
他服用了镇痛药,此刻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胸口闷得厉害,喘不过气来,也明显的感受到手肘的衣裳被划破了,嗓子一甜,喉咙涌出来一大口鲜血,从唇边溢出。
天罗地网是所有同等类型中最强的阵法,阵法的强弱源于施法者的修为以及灵力的强度。
寒雪尽身负重伤,阵法自然没有从前强悍,他当然也没想仅用这个阵法就能将它困住。
寒雪尽藏身在黑暗中,捂着胸口,嘴角轻轻上扬。
“破!”
“轰!”一声巨响,顿时爆发出一阵电光火石,亮如白昼的光芒。
就在刚才,寒雪尽把身上所有的引爆符全部投入进阵法中,没细数过,但起码有二十张起步。
杀伤力绝不容小觑。
爆炸过后,水蛇虽没死,却也昏倒在了地上,通体也变回了透明状态,头上的九瓣玄冰莲还散发着微弱的银光。
顾不得这么多了,寒雪尽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握着霜降往地下一插,强行站了起来,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的来到水蛇身边。
强行运功将灵力运往掌心,俯身将冰莲采下。
此冰莲必须在活着的时候,在配合另外一种灵草服下才能彻底治愈心悸,所以一但采摘下来,必须源源不断的为它提供灵力供养。
寒雪尽此刻没有痛觉,却也能明显的感受到阵阵被掏空的感觉,带着丝丝寒意,全身冷汗涔涔,头脑发昏,视线也渐渐开始模糊。
这时,手臂一麻,回头一看,水蛇竟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还咬住了他一只手臂,半条手臂都被它没入口中。
可寒雪尽真的已经精疲力竭了,再无力与它抗衡。
他绝望的伸出颤抖的手与冰莲结了个印,而后塞入乾坤袖中。
被蛇咬中的那只手臂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半边视线已被黑暗占据。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空中画了个阵法。
毫无血色的薄唇一张一开:“血雨千杀阵…阵开……”
而后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时他人已经离开了洞穴。
寒雪尽睫毛簌簌,缓缓的睁开了双眸,由于一直处于黑暗之中,倏忽见到光亮,他极其不适应,头疼欲裂,他蹙着眉,双眸眯成一条缝。
“你醒啦?”耳边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可身体却不听使唤,一放松,眼皮就重重的合上。
“不必逞强,你且休息,我不会害你,放心。”少年稚嫩的嗓音带着些沉稳而又动听。
听到放心二字,寒雪尽仿佛吃了定心剂一般还真的就再次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时,已经没那么难受了,头还是疼,却在承受范围之内。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旭日收敛了刺目的光芒,变得柔和起来。
他似乎是躺在一处草坪上,身上还盖着一件外袍。
头顶纵横交错的树叶遮住了大部分的暮光,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温柔的倾洒在他脸上。
“如何,还难受吗?”
一张温润如玉的笑脸闯入他的视线,他不由自主的睁大了双眸,眼波流转。
那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一张脸。
少年肤若凝脂,面如雕刻,眸如朗星,鼻梁高耸,鼻尖上还有一颗针眼般大小的黑痣,既俏皮,而又别有一番韵味,束着马尾,微风吹过,鬓边的碎发随风而起,少年将它掠于耳后眉眼弯弯,温文尔雅。
“他是哑了吗?”一个更加稚嫩的声音响起,语气不太友好。
镇痛药的药效早已过了,寒雪尽刚想起身,手一动,身上的疼痛瞬间如梦初醒般开始发作,密密麻麻的爬遍了全身,将他吞噬殆尽。
“唔……”寒雪尽眉头紧蹙,额头又沁出一层薄汗。
“你想起来?”少年也没等他回答,直接坐在了寒雪尽身侧,伸出手从他后脖颈穿过,搂着他,小心翼翼的避开寒雪尽身上的伤,轻轻将他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少年道:“恩典,快把水壶拿来。”
这个叫恩典的一看就是只成了形的妖,还是只狼妖,约莫五岁孩童,一头黑漆漆的卷发,卷发上有三簇不太明显的银发,头顶立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身后还有一根黑白相间的尾巴,随着脚步一晃一晃,很是抢眼。
应是修为太浅,有些妖的特征还不能完全隐藏。
他们的行囊倚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恩典从里头翻出一只水壶,双手抱在怀里屁颠屁颠的跑过来递给少年。
少年单手打开了瓶塞,将水壶递到寒雪尽唇边,寒雪尽恭敬不如从命,仰起头,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喝了几口,而后抬了抬他唯一能动的那只手,少年就把水壶挪开了。
“咳,咳。”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天没喝过水了,以至于他从这平平无奇的水中,竟喝出了琼浆玉露般的滋味。
好甜。
少年问:“这位小兄弟,你是遭遇了什么?”
寒雪尽不言,偏头看了看搂着自己的那只手,手指白皙纤长,骨节苍白分明,再往上看,少年穿着洁白的中衣,外袍应该是披在了自己身上。
在外袍的掩饰下他手指微动,摸了摸这件外袍,有些硌手,料子很差应该是由最差的麻布制成,上面有多处缝补的痕迹,而且还有些脏,带着些污渍应该是反复清洗过很多次却无法去除所留下的痕迹。
寒雪尽头靠在少年炽热的胸膛,少年的心跳平稳而有力,他并未感觉到任何灵力的波动,如此看来这少年应该只是寻常百姓。
但是平常百姓怎么会有能力驯养此等级别的妖物?
恩典蹲在寒雪尽的身边,双手托腮百无聊赖的看着他,一双浅蓝色的眼睛带着孩童独有的童真,语气却有些不悦道:“他一定是个哑巴。”
少年把水壶放在一旁,伸手揉了揉恩典看起来毛茸茸的卷发温声道:“莫要胡说。”
他明明听见寒雪尽在睡梦中很不安的呢喃着:“别打了,你们要什么就拿吧…我受不了了…”之类的梦话。
见他不回答,少年有些尴尬:“别误会,我只是见你身上的伤非比寻常,所以……”
寒雪尽一开口,发觉声音哑得厉害:“我来此,除祟,轻敌了……”
少年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这时,有几人从山上走了下来。
见人来,少年也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只斗笠就往恩典头上盖,立马把他搂进怀里,轻声道:“别出声。”他左手搂着寒雪尽,右手搂着恩典。
他们身着碧青色轻袍,青带束发,腰间别着佩剑骂骂咧咧的走着。
应该是仙门世家的弟子。
寒雪尽躺在上下山的必经之路一旁,不免要与他们打个照面,他们越走越近,少年搂着寒雪尽的手也不自觉的微微用力,两人贴得很近,寒雪尽清晰的感受到少年的心跳开始加快,似乎有些紧张。
他清楚,恩典不能被这些人发现。
其中一名道:“岂有此理,简直闻所未闻,好不容易找到那个寒洞,居然被炸了。”
另一位也愤愤道:“也不知这人意欲何为,采莲就采莲,还把洞口给封了,这不摆明了想要独占这寒洞里的东西嘛。”
又有人说:“也不知这人采到九瓣玄冰莲没。”
走在最前头的人一声叹息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回派中再寻些帮手来清理碎石吧。”
“此人想必修为了得,那洞里的妖物可是上神死后所化……”
一个声音盖过了他:“还能有谁,十有八九是红罗刹的人干的,要么就是极圣殿的,除了他们我想不到还有哪家门派的人做事如此横行霸道!”
“不过你看那个阵法的痕迹像不像那个……”
他们从寒雪尽身边路过,轻瞥一眼,径直离去。
少年松了口气,搂着寒雪尽的手也微微松开。
谁知,其中一人居然停下了脚步,转身朝他们走来。
寒雪尽手藏在外袍下微微动了动,悄悄给恩典施了法。
这种程度的法术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轻而易举,但此刻他身负重伤,最后又强行运功施展了一次血雨千杀阵,灵丹虽未震碎,但也受到了重创,才施了这么一点点小法术,胸口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亏得他耐力好,强行忍住了,只是本就毫无血色的脸越发惨白。
来者是一名女修,来到他们身边蹲下,一双杏眼微眯,打量着寒雪尽:“道友好啊。”
寒雪尽微微仰首并未作声,少年则笑了笑搂紧了恩典,也顺带搂紧了寒雪尽。
寒雪尽微不可察的颠了一下,在外袍遮掩下的手不自觉的有些抖。
从小到大,他从未被叶思甜以外的人抱过,搂着他的少年看着应当比自己年长几岁,肩膀很宽,胸膛炽热,手掌也比自己大些,力道掌握得很微妙,柔中带刚,就这么被他搂着,虽然知道他只是普通人,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但寒雪尽竟然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女修问:“敢问道友出自哪派?师承何人?怎的……受这么重的伤。”
现在的寒雪尽,披头散发,衣袍更是惨不忍睹,破烂不说,除了脸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地,都是同道之人,她会注意到自己也实属正常。
少年知道寒雪尽不好开口,便替他回答:“呃…他好像是来除水的,轻敌了…然后遭遇不测……”
女修“哦?”了一声,杏眼微微睁大,神色有些耐人寻味道:“什么水?”
寒雪尽回答淡声:“邪祟。”
“啊哈哈”少年的笑容更尴尬了:“对,是我听岔了。”
女修并未理睬他,而是直勾勾的盯着寒雪尽道:“可我并未听说过这一带有什么邪祟能将人伤成这样。”
前方走远了的几名男修发现队伍少了人,回过头来喊道:“师妹,怎么不走了?”
女修闻声回过头,摆摆手也高声道:“就走了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