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发生时,寒雪尽还未降世,所以知道的并不全面,但他心里更倾向于是十大门派联合,毕竟上神怎会轻易插手人间事。
国主不喜他,生母不要他。
部主不认他,没娘护着他。
此话犹如微风,缭绕耳畔,久久不散。
寒雪尽心底泛起一阵酸楚,万般不是滋味。
他想,如若那个孩子的生母没死,是不是就不会再有后来的事,如若那部主愿意与他相认或是为其寻一师傅,凭他自身的天赋,那个孩子会不会成为一代宗师,修成正果。
为何不认他,为何不要他?
一念之差,扭转人生。
误入歧途,化成厉鬼。
“尽儿,你在里面吗?”庭外传来叶思甜的吆喝。
寒雪尽猛然一怔!
思绪被抽了回来。
一阵酥麻犹如电光石火般遍布全身,又是一身鸡皮疙瘩。
寒雪尽方才离去时快步流星,轻功掠起,一眨眼的功夫叶思甜就跟丢了,在这偌大的无边之境像个没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向一个过路的弟子打听到寒雪尽的行踪。
见着这么个绝世佳人在无边之境四处转悠,抓到一个人就追问对方寒雪尽的行踪,那弟子也觉惊悚。
想必是孩子的生母找上门了,有戏看了。
此时已有几名吃瓜群众悄悄跟着叶思甜溜了过来。
寒雪尽不再多言,宽袖一甩,转身离去。
大抵是觉得叶思甜在外这样吆喝他,有失颜面,以至于走出庭院正面撞见叶思甜都不敢与其相认,轻瞥一眼,快步离去。
“尽……”
事关无心长老的颜面,他选择充耳不闻,直接绕过。
叶思甜一怔,顿时火冒三丈指着他的背影脱口就骂:“寒雪尽!你给我站住你!有你这么不尊重师姐的吗?你给我回来,你!”
寒雪尽召出墨磷,足尖一起,一落,“嗖”一下御剑而去。
叶思甜怎么可能忍?
随即召来佩剑也跟了上去,直到在静雪梨院山下,才勉强追上。
时值黄昏,旭日将坠,浅月即升,天空泛起大片似橙似彤的云霞。
山入口有一块石碑,石碑旁立着一根通体雪白的细竹,竹上挂着串铃铛,随风飘摇,发出悦耳动听的铃声。
石碑上刻着一句话:寒霜不止雪不尽,皓月归尘沈自清。
此处便是静雪梨院山底的入口,入口处有一层近乎透明的浅蓝色结界,结界边缘站了好几个弟子,围在门口向山上望去,似乎在寻觅些什么。
寒雪尽御剑而来,稳稳落在他们身后,凌空一点,墨磷收回。
弟子们听闻动静纷纷回头,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见过无心长老。”
寒雪尽迎着晚霞负手而立,柔和的暮光倾洒在他脸上,为他俊美的容貌镀上一层光晕,神色却冷峻至极,淡声道:“你们来此,意欲何为?”
叶思甜也赶来落地,佩剑一收,伸手就想揪寒雪尽耳朵,却又看到几个弓身的弟子,为了寒雪尽的面子,只得讪讪收手。
其中一个弟子踌躇半天,最终还是直起身子向前一步道:“回长老,弟子们下学路过此处正巧听见山上有……”
他不敢回答寒雪尽,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无心长老的一些私人小癖好,既是在静雪阁内的想必是无心长老是知道的。
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叶思甜向前一步立在寒雪尽身侧问:“有什么?”
但却敢回答这位肤白貌美,宛若天仙的同门。
“狗叫。”
狗叫?
闻言寒雪尽蹙起眉头,微微侧首,也往山上望去。
凝神屏气,倾耳细听,还真听到几声微弱的犬吠之声。
声音很细,很小,像是幼犬。
叶思甜必然是听见了,笑吟吟的望向他:“你什么时候转性了?还养起狗了。”
寒雪尽置若罔闻,脸色已然沉下,袖一甩,径直走向山去。
叶思甜也快步跟上,门口设有结界,弟子们进不来,便悄悄暗骂几句自行离去。
越往上走,犬吠之声就越来越清晰,声音很急躁,很慌张,似乎在寻求帮助,两人步履如飞,心跳也不自觉的开始加快。
穿过丛丛竹林,终于登顶。
寒雪尽霎时瞳孔骤缩,犹坠冰窟。
只见沈月尘漂浮在池塘边上,身边还有一只不知哪来的黑狗正叼着他一处衣角奋力的往边上游,上方还有一只金色的鸟儿着急的直打转。
“尘儿!!!”
他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声。
纵身一跃,跳入池中,溅起阵阵浪花,那只狗被震开一个不稳,沉入池中喝了好几口水“咕噜咕噜”又浮了起来,寒雪尽一把将沈月尘捞起。
他浑身湿透了,身体冰得不像话,双眸紧闭,脸色已然惨白,在他怀里毫无生气,就像一只支离破碎的布偶,任人摆布。
寒雪尽心乱如麻,顾不得身上的湿冷,慌忙把身上的外袍脱下,用未湿的那部分给他裹上。
叶思甜也震惊了:“怎么回事,他怎么出来的?”
抬头望去,结界完好无损,但窗却被人推开,微风吹过,摇摇晃晃发出吱呀声响。
裹好后寒雪尽伸出手探了探他的脉搏。
还好,还有心跳。
寒雪尽咬破食指,注入灵力。隔空一口气画了好几个符咒后轻点在他额头,灌入灵力。
什么疗伤,驱寒,回神,烘干能用的全用上了。
但沈月尘却纹丝不动双眸紧闭,稚嫩的脸颊竟一丝血气都没有,惨白的渗人。
他慌了。
他乱了。
灵力消耗过度,手指微微颤抖,额头也沁出一层薄汗。
他只祈求沈月尘千万不能出事。
若他有事……
寒雪尽根本不敢往下想。
叶思甜一阵惊呼:“醒了醒了。”
只见怀中的沈月尘睫毛微颤,缓缓的睁开了双眸,眸光暗淡,犹如一潭死水,了无生气。
但见到寒雪尽,他依旧眉眼弯弯,唇角扯出了一个疲惫至极的微笑,眉头微蹙,挣开了寒雪尽的外袍,缓缓的抬起手,摊开手掌。
一朵失去了灵力灌养,了无生气皱皱巴巴的九瓣玄冰莲呈现在两人面前。
他惨白无色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寒雪尽立马侧脸垂首。
他的气息太弱了,声音很轻很轻,犹如羽毛划过肌肤,留下细微的触感。
“给…师尊。”
寒雪尽瞳孔骤缩,登时整个人僵住了。
给…师尊。
犹如烟火在耳畔炸开,头脑一片混乱,耳边翁鸣不止。
他终于,终于完整的说出了师尊二字。
鼻子一酸,泪水溢出眼眶。
痛。
太痛了,心脏痛的发颠,身体不自觉的颤抖,浑身发冷,尤坠冰窟。
叶思甜双眼通红,虽然寒雪尽并未跟她道明事情的缘由,但也猜了个大概,便斥责他:“你真是,真是太过分了,他能干嘛?他不就想摘一朵最好看的花给师尊嘛,他能干嘛?”
一针见血,寒雪尽犹遭百箭穿心,千刀凌迟。心脏每跳动一次都会沁出鲜血,他清晰的感受到那钻心入骨的疼痛,疼的他连呼吸是痛的。
双眸被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看不清沈月尘的脸庞。
寒雪尽抬起手,想接过那朵为他而采的冰莲。
但还未来得及触到——
沈月尘仅剩的那一点力气终是消耗殆尽,再次昏了过去,手一垂,那朵冰莲也跟随滑落在地。
心一沉,腿一软,他跪倒在地,终于崩溃了,他紧紧地搂住浑身冰冷沈月尘,额头抵在他小小的身躯上潸然泪下,恨不得把他揉进血骨,埋进心里,与他融为一体,替他承受所有伤痛。
太冷了,他的身体。
怎么这么冷,小小的身躯怎么捂都捂不热。
三月的湖水这么冷,他怎么受得了。
是了,他还这么小,连话都不会说,他能干嘛?
他只是想摘一朵最漂亮的花赠给师尊啊。
而他的师尊又做了什么?
他不由分说的把他拽起,又毫不犹豫的摔在地上。
师尊。
他算什么狗屁师尊,他有什么资格,为人师尊。
他喃喃道:“尘儿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师父不好,都是师父的错……”
叶思甜心中也百般不是滋味,她不知该怎么做,也不知能做什么。
伸出一只手僵在半空,犹豫过后,轻轻拍了拍寒雪尽的肩膀。
“我不配…不配……”
我不配做你师尊。
那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狗终于爬上了岸,来到寒雪尽身边咬住他的衣角,奋力的想把往寝殿里带。
………
天色已暗,清冷的月色透过纸糊的窗被柔和一番后倾洒进来,殿内的烛光烧的噼啪响。
一番折腾后,寒雪尽已经帮沈月尘处理好了伤口,又喂了一剂药,他将沈月尘安置在了床上,自己则坐在床边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幼儿身体孱弱,这般折腾虽无性命之忧,却是高烧不止。
叶思甜借用了九牧膳堂的厨房,煮了壶姜茶,又熬了一锅淮山龙骨粥。
回到静雪阁,她呈出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来到寒雪尽身边轻声道:“喝点这个,驱寒。”
寒雪尽跟失了魂似的充耳不闻,忧心忡忡,睫毛垂下静静的看着昏睡的沈月尘。
叶思甜也不打算放弃,又道:“眼下尘儿病着,正需要你照顾,你要是病了,那谁还能照顾他?”
他需要你照顾。
你病了他怎么办?
他需要你。
需要你。
闻言寒雪尽睫毛微颤,缓缓掀起眼皮,伸手接过那一碗姜茶,一饮而尽。
叶思甜欣慰的笑了笑,收回空碗,起身正欲放回桌面,正巧看见了桌底下那只蜷缩成一团的小狗,它头顶还栖息着一只金色的小鸟。
那小狗生得奇怪,只有一个瓜大,灰白相间,额头上有三个白点,似三簇火,有点像狼,却没有狼的英姿,看着傻里傻气的,它只有一只眼睛,那只眼睛是浅蓝色的,像万里晴空,也像……沈月尘的异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