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历八月中为月夕节,亦是桂花飘香的时节。
御花园里,年轻帝王和他的少女正漫步在桂花林中。
她说起桂花的种类,他细细听着。
“桂花有好多种,一般分为丹桂,金桂,银桂,四季桂。”
“不过你这御花园里的桂花,真好看呐。”
少女异色的眸,因为笑着,弯弯的像两个小月牙。
“既然如此,不如……这次你回来,就不要走了?”
年轻帝王笑着看向身边的少女。
那深蓝色的眸子里,是汹涌的爱意。
少女摇摇头。
“你知道的,我的家乡在南巫。”
“况且我还是南巫圣女,我若是离开了,你这皇位,又怎么坐的稳呢?”
少女淡笑,那笑容中,却有着淡淡的苦涩。
因为爱你,所以我不能让你为难啊。
相爱,却不能相守,是最为痛苦的事情。
“我……”
年轻帝王想说些什么,却被少女打断了。
“不必说了。我不会在这里长留的。”
“唉……”
万般话语,最后却只能化成年轻帝王的一声叹息。
此时,花园前方的月夕宴会上,不知为何传来了一阵喧闹。
“去看看吧,希望不会出什么大的乱子。”
少女无奈叹息,眉眼中,是化不开的愁绪。
“嗯。好。”
“这毒,一定是你们这帮南巫刁民害的!”
“就是妒忌我们天朝的世家小姐!”
“要我说啊,皇上就不该让你们这些刁民过来,在你们那一亩三分地老死算了。”
娇蛮的少女声音,传的很远。
白歌和景逸在远处都听得一清二楚。
知道事情不对,二人纷纷加快了脚步。
“哦?朕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区区一个世家小姐,都可以替朕做出决定了?”
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刚才盛气凌人的少女此时也白了脸色。
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皇皇上,臣女,臣女知错了!”
“是臣女口无遮拦,还请皇上恕罪。”
那少女不住的对景逸磕头,一下接着一下。
不一会,那白皙的额头已然渗出鲜血来。
见此,景逸才开口。
“既如此,离家小姐便在家禁足半年,以示惩戒。”
半年。
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不过对于面前这个三月后就要成亲的姑娘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半年。
也就是说,三个月后,她是绝对不能以正妻之礼进门了。
她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当个妾室了!
她毁了,一辈子,都毁了。
她就这样呆呆的跪坐在地上,了无生气。
“小德子,告诉朕,这里,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景逸完全不在意那个少女的感受,他现在只关心这件事会不会让他和南巫一族的关系再次恶化。
毕竟,他的少女已经很辛苦了。
他不能再为她增加压力了。
“回皇上的话,刚才是离家小姐的闺中密友王家小姐喝了一杯酒之后晕倒了,不过经过太医诊治已然无碍了。”
小德子在一旁恭敬回答。
“可查出来是因何晕倒?”
月夕宴会上晕倒,若是这其中没有什么蹊跷,景逸把他的脑袋拽下来当球踢。
“回皇上的话,据太医所说,王家小姐是中了蛊毒……”
小德子停顿了一下,接下来的话,声线不由得压得很低了。
“据说……是南巫蛊毒……”
说这话的时候,小德子不由得看了白歌一眼。
南巫蛊毒?
呵。
这不就是冲着她来的吗?
白歌嘴角勾起一抹森寒的笑意。
而这抹笑,景逸自然也看见了。
可是他不能做什么,或者说是……不敢做什么。
南巫蛊毒,那是一种令人恐惧的力量。
饶是他,也无法控制自己对南巫一族的恐惧。
白歌自然觉察到了景逸的恐惧,嘴角的笑更加讽刺了。
果然……男人啊……真是令人厌恶。
这一次,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大骗子。
白歌是穿书的。
穿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年轻帝王。
她想拯救他。
可是呢。
经历了太多的帝王,根本不相信她。
甚至是惧怕她。
白歌努力过了。
真的。
她给过他好多次机会。
可是……景逸留给她的只有失望。
明日就是月夕节了。
十年前,她就是在那个晚上来到这个世界的。
也许,明天她就要离开了。
白歌想了想,居然觉得挺开心的。
来到这个世界10载,她已经无憾了,她从不愧对景逸。
不过……既然她要离开,也该为她的族人留下一点礼物。
白歌想着,却被景逸的一句话,拉回了现实。
“既然如此,便将除南巫圣女的其他南巫族人,押下去!”
年轻的帝王,如今吐出的却是无比冰寒的话语。
身旁的少女惊讶的看着他。
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到景逸这个人。
是啊,他不是好人,他是帝王,一个手上沾满手足鲜血的帝王。
是她奢望了。
白歌眼神中闪过失落,很快又恢复正常。
速度很快,连身旁的景逸都没有发现。
在吐出那句话的时候,景逸只觉得,有什么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消失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他所失去的,是曾经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姑娘。
不过现在的他,并不知道。
知道自己要被抓进大牢,南巫族人自然是不愿意的。
这件事和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他们要下毒,那王家小姐根本就没有命活下来。
可当他们准备反抗的时候,却发觉自己浑身无力,只能当个待宰的羔羊。
“景帝,你这样做,一定会后悔的!”
为首的南巫人愤恨的说道。
同时还不忘瞪了一眼景逸身旁的白歌。
白歌轻轻叹息。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是夜。
八月十四的月亮很是圆满。
月光皎洁如水。
白衣白发的少女更显圣洁。
此时,大牢门外。
紫色的烟雾弥漫,放倒了所有的地牢守卫。
白歌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还不忘顺走了守卫腰间的钥匙。
拿着钥匙,白歌一边走一边一个个的打开了大牢里面的牢房门。
既然要带着族人走,自然是要制造混乱。
这些人,就是白歌最好的帮手。
“你还知道过来?”
关着南巫族人的牢房外,白歌受到了南巫长老的质问。
没错,当初瞪了白歌的那个人,就是南巫的长老。
这次来,就是为了和景逸和谈的。
而白歌,会作为联姻的使者,嫁给景逸。
可惜……
“自然要回来,南巫才是我的家。”
白歌咬了咬唇,说道。
“知道就好。”
白歌一边帮助族人打开牢门,一边听着长老的话。
话不是很好听,却满满都是对白歌的关心。
“这次,你也该放弃了吧。”
“我早就说过,景逸不适合你,那样杀害手足的帝王,可能是一个好帝王,却绝对不会是一个好丈夫。”
“嗯,白歌知道了。”
“白歌以后……不会对他再有非分之想了。”
白歌低着头,语气失落,却很是坚定。
“嗯!这才是我南巫圣女该有的样子!”
“你怎么进来的这般容易?”
长老见白歌完全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有些奇怪。
“我也不知。”
白歌也觉得奇怪,照理来说,不该这么简单。
走出大牢,看着天空上金色的月亮,南巫长老感觉自己像是在梦里。
“哎,听说了吗?”
“我们陛下已经出兵南巫了。”
“要我说啊,这南巫早就该打了,天子最大,他们凭什么那么傲气”
“没错没错,这南巫,该打!”
零星的交谈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在清晰。
让在场的南巫人怒火燃烧。
“景逸!他怎么敢!”
白歌吼出来了这句话。
这是这个平日里最是温和的少女第一次情绪外露。
心系族人,白歌他们即可启程回南巫。
日夜兼程。
却还是……晚了一步。
八月十五月夕节。
团圆的节日。
可是……有些人……却再也无法团圆了……
鲜血,染红了南巫部落的每一寸土地。
尸体……就这样裸露在地上。
耄耋之年的老人,四五岁的孩子,甚至……还有襁褓中的稚子……
离开前,他们还曾经笑着跟他们挥手,如今……
却是天人永隔。
景逸!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连孩子也不放过……
甚至……有几个少女还曾经……被凌辱过……
在场的人,无一例外都红了眼眶。
最小的孩子,不受控制的冲上前质问白歌。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选择相信他!”
“如果不是你,他们也不会死!”
白歌异色的瞳孔没有任何神采。
她机械的承受着少年的情绪。
这是她活该!
她不该相信他的……
一滴泪水,从白歌的眼角落下。
是悔恨,是痛苦,是愧疚……
剩下的人,一个个的掩埋了族人的尸体。
泪,已经流干……
痛苦的,是活着的人。
“你们放心,我会替你们报仇的……”
白歌轻轻的说着。
随即动用了南巫圣女一生只可以施展一次的能力——时空回溯。
时间,回到了一天前。
在和景逸赏桂花的时候。
这一次,白歌嘲讽一笑。
对景逸下了她唯一一个学会的蛊毒。
情蛊。
中此蛊毒者,此生,不得所爱。
想之,念之,皆会痛苦万分。
这也是白歌,最后的私心。
景逸,这一次,真的再见了。
白歌对景逸说着。
随后,最后看了他一眼,便走进宴会会场,消失在了景逸眼前。
景逸受情蛊,浑身无力,只能等待着情蛊蛊虫沿着血管,来到了他的心脏。
来到会场的白歌,单刀直入。
“跟我走,回南巫。”
没有过多的话语,因为白歌怕自己控制不住的哭出来。
“好。”
南巫长老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白歌,不再询问,答应即刻启程。
又是一个日夜。
八月十五。
这一次,南巫部落外,不再是被鲜血染红的土地和无数族人的尸体。
他们见到的是亲人惊讶的脸。
重见亲人,白歌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大哭起来。
一同回来的族人不知为何,也红了眼眶。
就好像是什么曾经失去的东西重新找了回来。
失而复得,是喜悦。
同时,白歌也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八月十五的晚上八点,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现在,只有两个小时了。
白歌擦了擦眼角的泪。
“族长,族人们都回来了吧?”
“对,因为是月夕节,所以都回来了。”
“白歌,怎么了?”
许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白歌,族长也慌了。
“没事。”
白歌摇了摇头。
有些痛苦,她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白歌阖上眼眸,口中念起晦涩的咒语,只见,南巫部落周围升起了一层透明的墙。
高至百丈。
无人可以越过。
“我要走了,这是我设下的守护结界。”
“族长,以后,只有圣女才可以出去了……”
“外面的世界,不适合我们……”
说着,白歌又开始不受控制的落泪。
“好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旁的南巫长老也看不下去了,出声询问。
“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白歌的力量可以倒流时间,不过……当事人的记忆却是可以慢慢恢复的。
以后,他们会知道的。
“记得,小心景逸。”
白歌的语气分外严肃,族长和长老也不由得重视起来了这句话。
现世,七点三十分。
景逸姗姗来迟。
他的眼眶红红,嘴角,也似乎有着些许的血迹。
“歌儿,回来。”
见到景逸的表情,白歌就知道,他已经想起来了。
何其讽刺。
一个灭了她全族的人竟然还有脸说这种话!
白歌不想理。
这样的白眼狼。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
时间流逝。
白歌的身体也越来越浅,越来越淡,最终……化为光点,消失不见……
结界外的景逸嘶吼,捶打,却根本毫无意义……
现代。
欧洲风格的房间内。
一个银发的少女缓缓出现。
良久。
才终于睁开了她那双异色的瞳孔。
熟悉的家具,熟悉的风格,熟悉的摆设,都在告诉白歌,她,回来了。
另一边,云间大陆。
三十三年,景帝登帝位三年,追封南巫圣女顺德皇后。
四十三年,景帝病逝,史称:顺明帝。
在位十三年,治国有方,国泰民安。
后宫空虚,所封妃子唯有顺德皇后一人。
世人无不赞叹景帝痴情。
南巫。
“长老,圣女她……现在过得还好吗?”
青年站在已经垂垂老矣的长老身后,恭敬的问道。
“自然是好的,白歌啊,她过得很幸福……”
老者混沌的眸看向夜空,穿过星辰,见到了那个让他们魂牵梦绕的少女,巧笑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