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依旧清清楚楚的记得。
他六岁那年,突如其来的一群人在他家门口,叫他开门,他以为是爹爹的客人,便没有避讳,直接把家门给打开了。
他们那些人,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全家,但是他当时还不知道死是什么概念。
他看见了好多好多血,从那些人身上流出来。
母亲叫乳母护送他离开,临走时还依依不舍的哭着道别。
当时的迟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那么难过,他还以为只是与从前一样,是乳母带着他出去玩,反正不一会儿就可以再次见到母亲了。
乳母这次带他出去不走大门,带着他从偏门的狗洞爬了出来,狗洞好小,乳母爬得好吃力,尽管她疼的挤出了眼泪,还是在不停的安慰他,叫他别哭。
这次乳母带着他走了很久很久,丝毫没有返回的念头,迟原趴在乳母的背上,看着周边陌生的环境,他心里也有了一种感觉。
他开始无理取闹,叫着要回去,可乳母只是眼里含着泪,一声不吭的继续背着他走,不论迟原怎么哭闹,脚步也绝不停歇。
最后迟原哭累了,不再问乳母“我娘呢?”之类的话了,他仿佛知道,他回不去了。
又不知走了多少个日日夜夜,乳母当初带出来的盘缠都已经花光了,无奈只能变卖身上的首饰,衣物。
原本光鲜亮丽的乳母现在穿着粗布烂衣,脑袋上的头发也像鸡窝似的,全然没了从前高傲的模样。
之后他记得,乳母带他来到了一个小楼里,里面花花绿绿的,好看极了,还有好多漂亮的小姐姐。
乳母把他放在门口,自己走进去跟妈妈桑做成了一笔交易。
他与乳母的第一次小小的分别,也是在那个时候,乳母跟妈妈桑聊完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走出来对迟原说了一些话,可迟原根本就不想听,因为,乳母的语气跟当初母亲得语气一模一样。
他流着泪,他还那么小。
乳母不忍心放开他,还是不舍得,便抱着他,拍着他的背轻轻哄着:“乖,不哭,乖啊……”
之后乳母是被一个男人给带走的,他愣愣的站在原地,有个人来给了他一个钱袋,里面沉甸甸的,不过他不想要,他只望着乳母离开的方向,一动也不动,像一块小雕塑似的。
之后他被带到了小楼其他地方休息,他自己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
乳母在他面前消失了几日,又突然出现了。
她脸上皱纹多了,面容憔悴,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不过迟原很高兴,乳母没有丢下他。
他们便继续赶路。
过了将近半月,乳母发了咳疾,日日咳嗽,她每次咳嗽,咳的眼泪都出来了,那架势似乎是要把心肝脾肺肾给一并咳出来。
渐渐的乳母开始咳血了,一次比一次多,咳的一次比一次难受。
他冥冥有种感觉,这次乳母是真的要走了。
在她得了咳疾后的四月,他的乳母,他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随着春天一同离开了他。
从此他只能一人赶路,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如果留在原地待命,一定很危险,于是他像乳母生前那样,像母亲告诫的那样,拼命的赶路。
之后他在路边流浪,被戏班子的老板看中了,被诓骗来了戏班子。
戏班子里的生活简称艰辛,要会耍枪舞剑,喷火驯兽。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戏班子里最难训的那头老虎,没人敢去尝试训它,可偏偏迟原成功了,老虎对他是异常亲近。
这可不是普通用灵力幻化而成的,是货真价实的老虎,自然有很多人挤破头了也想来看一看,看看这猛兽能乖巧成什么样子,于是来看老虎的人也越来越多,老板渐渐赚的盆满钵满。
不过同一个笑话讲两遍就不好笑了,看过一次老虎的表演,看第二次、第三次也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于是戏班子老板决定,不远千里来到邻国,来这里赚那些老百姓的新鲜钱。
就这样,他们奔波了好几个地方,到处表演。
跳梁小丑,迟原想。
十岁那年,他向戏班子老板提出了要离开这里,没等到回复就先挨了一顿打,被老板用鞭子可劲的抽,抽的他皮开肉绽,看起来惨不忍睹。
最后老板也只是送了点劣质的伤药给他,也没有其他的同伴敢去搭理他。
此后迟原绝口不提离开的事情。
又过了几年,他们奔波到了沅国,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表演,老板嫌新意不够,便每次与老虎一同表演的把戏都自己上阵,叫群众们看的直乐呵。
迟原浑浑噩噩的度日,他夜夜回想起自己的乳母和母亲,心里就一阵抽疼,从前他不知道,现在他知道了,死是什么。
他也知道为什么母亲一定要让乳母带自己离开,离开他生长的故乡。
为了保他一命。
迟原痛苦的闭上眼睛,其实他还是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家会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之后他就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