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实话喜羊羊对于这两个字没什么太大的波动,早些年刚离开的时候他确实是疯了一样想要回去。就好像老一辈的人总对他们说吃过的盐比走过的路还要多那样,年少无知的他还曾经试图反驳,他被迫离开了才知道这个世界原来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原来人的恶意是可以无所谓对象的;原来亲情也是可以干脆利落斩断的;原来这个世界上活着这件事本就是一件极其危险又奢侈的。
喜羊羊见过上一秒称兄道弟的人下一秒变脸将生锈的匕首刺入他的身体;见过为了活下去就连孩子也要杀了吃肉的母亲;见过自己浑身浴血,在所有人中靠着风厮杀的模样;他见过,自己变成恶魔的那副样子……
看台之上是贵客,而他是台上小丑,不是英雄。
早已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喜羊羊托着腮看着窗外的星河大海发呆。
飞船缓慢的离开他待了近四年的星球,这颗边缘行星因为沙漠太多导致远远看着像是一颗黄褐色的贫瘠土星,喜羊羊分了点视线过去,轻而易举地在星球表面找到了些许漠城的痕迹。
“所以,这次的任务是什么?”喜羊羊忽地开口,他像是在抱怨,“跑得太远了。”
“?”
“不是吧?!”犬黎凑了上来,“喜老大你不是第一个被boss喊过去的吗?”
“光顾着打架了。”喜羊羊说的坦坦荡荡,毫不在意地提起裤脚,白净脚腕上一道电击造成的烧伤还没完全消去,“老东西被我划了一刀,喏,惩罚。”
好家伙,犬黎直呼好家伙。
他和喜羊羊的交集并不算深,在见到本尊之前多少听过喜羊羊煞神的名号,什么敢于和boss对着砍,他在今天之前也以为只是传说。作为全组织上下唯一一个多重保险的危险人物,喜羊羊确实是配得上煞神的称号。上层的老东西像是怕这个疯子哪天搞夜袭一样,从皮下植入追踪炸/弹和电子镣铐都用上了,起爆器高层们人手一个,犬黎生怕哪天那些该得帕金森的老家伙一个手抖送他家老大归西。
但是他们害怕归害怕,犬黎知道,那些保险全是当着喜羊羊的面给他上的。追踪器变成一个黑点落在小孩眼角,他皮肤白,那样一个黑点明显的刺眼,那样简单明了的威胁着他。电子锁的镣铐更是张狂,据说连作用和功能都给喜羊羊介绍的一清二楚,他们仿佛认准了喜羊羊的刀刃永远不会认真对着他们一样。
喜羊羊是疯子,那那些老家伙就是疯子中的疯子。
“打架怎么不喊我们一起!”漠辰也凑了上来,丝毫没有喜羊羊砍的是他爹这点心理负担语气诚恳的像是捡来的,“下次喊我,我也想打!”
喜羊羊被他的真诚噎了一下。
“这次只是调查。”先前通知他们的女人——狐素素开口道,“听说对家在那边有个窝点,让我们去看看。”
“调查而已。”喜羊羊往靠椅上一摊,“这也值得让我走一趟?”
飞船内一时间静默。
喜羊羊口气大,但是却不能反驳他说的确实是事实。
区区调查而已,怎么想也不应该出动他这尊煞神,除非那群老东西吃饱了闲着打算给他放个假。
“我看调查是假,推翻那些狗东西老巢才是真吧?”
“调查自然也是要查的。”狐素素没反驳他,只是将手里的资料一个个传递过去,“不过查的是另一伙人。”
喜羊羊不在意的翻开手里的资料,白纸黑字上写着他们此行的真正目标——守护者。
五年。
他时常会想五年里朋友们会长成什么样。是遵循儿时梦想,还是如他那般因为意外偏离轨道,只是他这颗偏离轨道的行星义无反顾地坠入深渊里,而他们应该比谁都活得光彩照人。
“消防预备员,美食家,新星歌手……”喜羊羊一个个看过去,纸张上伙伴们的脸和他记忆里的已经有了出入,他在美羊羊这里熄了火。
曾经信誓旦旦要成为花匠的女孩子端着相机成了战地记者预备役,喜羊羊合上资料,叹道人生终究不是那么一帆风顺,你看,这不就偏离轨道了吗?
“上头怀疑那些人和他们有联系。”
飞船从星系边缘到目的地还需要两天,喜羊羊在船舱内开完小会干脆利落的直冲食堂。
任务可以放一边,但是饭不吃他就要饿死了。
也许是四年前的后遗症,喜羊羊发现自己确实是不能饿,好在他运动量大吃了四年下来也没吃成懒羊羊那个体型。
然后他在食堂和熟人撞上了,他单方面脸熟——出发之前被他顺了一个面包的搬运工。
“你怎么在这?”漠城上下有严格分级,除了他这样的特殊人物基本上都得按着分级走,俗称各干各的,而负责搬运这一工作的人是不可能随队的。
喜羊羊看着面前这还穿着搬运工衣服的男人,周身的风渐起。
这可是在太空!一旦后勤出现一点问题就算是煞神也得死在这!
被认成搬运工的工作人员连忙后退,“别打,我是新来的厨师!”
厨师出现在食堂太正常了,喜羊羊收了风。
“厨师还负责搬运的?”喜羊羊不解,他们已经缺人到这个地步了吗?
“那是我自己的吃的。”厨师有些委屈。
“哦。”他就说为什么那个面包吃起来怪好吃的,喜羊羊摸了摸肚子问,“那开饭吗?”
喜羊羊吃饱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他看着清瘦,但是饭量很大,热乎的蛋炒饭他连吃了三碗才算个半饱。
喜羊羊吃完闲心也上来,拉着厨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几乎快要把人逼哭了才欣欣然起身离开食堂,食堂内喧嚣的风也渐渐散去。
厨师欲哭无泪。
两日后,青青草原边缘。
厨师偷偷摸摸从飞船上下来的时候正好是中午,他脚还没沾地就听到身后有人问他:“回家啊?”
是喜羊羊。
少年抱着刀倚靠在舱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怎么要走也不打声招呼?”
厨师一个腿软滚下了楼梯,还没等喜羊羊继续说他就跪下了开口求饶:“求,求求您了。”
“我已经两年没回来了。”
“我家里还有老人孩子,爱人也在。”
“他们都在等我回去——!”
句句声嘶力竭,句句带着泪。
喜羊羊收起脸上的笑,站直了身体,刀被他随意地提着,他问:“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是叛逃吗?”
“我,我知道。”
“按漠城条例,叛逃者当诛。”喜羊羊淡淡道,“这你也知道?”
“……知道。”
喜羊羊叹了口气,视线落在远方的高楼大厦上,日光炫丽,刺得他眼睛疼。
“……你走吧。”喜羊羊把玩着刀上的流苏,“就当是放假,我准了。”
没人知道喜羊羊在漠城的权限挺高,那些老不死的给了他最大的威胁却也给了他最大的权限,这其中包括了放人生路。
“回去看看吧。”喜羊羊叹道,“别回来了。”
厨师连滚带爬,连谢谢都说的磕磕绊绊,喜羊羊一直等到他跑远了看不见了才回到飞船。
“人走了?”漠辰靠在走廊看着他一步步走回来。
“你还要送一程?”喜羊羊在他身边站定,“回家嘛,难免心急了一些。”
“青青草原不也是你的家吗?”
“那不一样,他家里有人等着。”
喜羊羊像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我哪里还有人等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