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景明耀，莺雀啼鸣，已是翌日。
裕昌浑身酸软无力地躺在床榻上，……的身上换了一件大红蜀锦曲裾，两侧随意地拢在一处，掩不住灼灼散落的桃花印记，风光旖旎。昨夜凌不疑命人在后厨备了热水，亲自将浴桶与热水一一提进寝室里，将横抱在怀里的她放进浴桶里，帮她仔细擦洗身子，……才帮她换了这件不知为何令她一见就不喜的艳丽红衣，似乎它曾牵扯到她内心深处的某种莫名悲伤。
寝室的屋门打开又关上，一身黑衣的凌不疑端着糕点和茶汤走进寝室里，将红木托盘放在一旁的地上，在床边坐下，裕昌下意识地身子一颤，逃避地闭上眼。
“夭夭，用些糕点吧，是你从前爱吃的。”他眸光深深地望着她身上若隐若现的夭桃花瓣，柔声道。
“凌不疑，你昨天说过，今天会告诉我一切。何家现在怎么样了?”裕昌一时间没有心思寻根究底他们之间的过往瓜葛，不得而知不过是她的一个问题就会让凌不疑瞬间勃然大怒。
“夭夭，你想问的究竟是何家还是何去病?”他冷厉一笑，双手紧握成拳，提及何去病的名字时竟有种让人心惊肉跳的切齿恨意。
裕昌双眼猛地睁开，面上是毫不掩饰的疑惑。她早已不识情爱滋味，无法明白他为何在意这一点细微的分别。她是何去病新妇，正经的何家人，她于何去病虽并无情意，可何家上下都是她的家人，挂怀家人安危本就是顺理成章之事。
“何家五公子在冯栩郡城门前遭蜀地叛军万箭穿心而死，那已是在一月前了。”凌不疑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缓慢而清晰，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双眼，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眼神表情变化。
裕昌微微愣神，她想起那个总是朗笑如明月清风的少年郎，一年前是他大度包容地接受了自己过分的成婚协定。
“何去病，我此生注定是道门中人，成婚只为让大父大母安心，不必再为我的终身大事操心，故而我们只能做一对名义夫妻。待他们百年之后，我们就绝婚。我不会阻你纳妾，将其扶正或是另寻真心之人成婚都无妨，只是汝阳王府的颜面还是须得顾及，一切都要等到签下绝婚书后。”
“好。不过，我绝不会纳妾。”
生离死别，实乃人生大苦，她沿途行医本该司空见惯，如今毕竟是第一次发生在熟识亲近之人身上，她不免有几分难过，眼中涌现点点怅然愁绪。
“夭夭，你是我的新妇。不许再想他，为他伤心。”凌不疑捏住她下颚，迫使她望向自己，墨玉般的眸子里是不容置疑的强硬，下颚与手指硬茧相贴的触感令她灵光一闪，惊疑不定地质问道。
“是你!?”
“夭夭果然聪明。”被识破的凌不疑却面露愉悦的赞赏神色，趁她张口欲言之际，低首吻上她的娇唇，……不亦乐乎。
一吻结束，她已是气喘连连，唇艳如血，凌不疑总算放开她的下颚，转而凑到耳畔低笑道，“这是奖赏。”
当初肖世子命人打昏裕昌，本想用她代替何昭君胁迫何去病投降，可何家满门忠烈，死战不降。凌不疑率军驰援，同样听闻过二人四年前那些流言的肖世子又想到利用她来换取一线生机，最后自然是功败垂成，反而令一无所知的裕昌彻底落入了凌不疑的掌中，任其摆布。
“我饿了。”裕昌连忙另起话头，转移他的注意。
“我喂你吃。”凌不疑捏起一块糕点伸到半坐起身的她嘴边，她不情不愿地小口吃着，倒是确实有些饿了，一盘糕点用了大半，凌不疑又适时地将茶汤递来，她低头饮下两三口便素手抬起轻轻推开。
“已经够了。”实则是凌不疑始终盯着她的灼热目光让她无法忽视，着实紧张不安。
“既然夭夭已经吃过了，那么就该轮到我了。”将托盘放到不远处的桌几上后，凌不疑再次坐回床边，分明别富深意的话语，如今的裕昌尚且反应不及。御马射箭不在话下，还能手持一柄赤凤擎天鎏金戟在战场杀敌多年的凌不疑力气惊人，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捉住她纤细凝霜的一双皓腕，……不知说了多少不堪回首的羞人话语。
直至回门之日的熙暖朝时，她是被凌不疑吻醒，不禁对着他温柔一笑，眼前人是她的夫君，亦是她的心上人。
凌不疑昨夜在一番……暂歇时，给失神无力的裕昌喂了一碗茶汤润嗓，方才有了她今日的乖巧顺从，柔情蜜意。
天光霁瑟，云翳忽隐忽现，偶见雁影悠悠。
脚踝上的金链令裕昌只能堪堪走到窗前，前朝武帝金屋藏娇的美谈举世皆知，焉知陈皇后深锁宫室的幽怨绝望。
她随手拿起桌几上的一卷竹简慢慢展开，原是医药书简。不禁讽然轻笑一声，凌将军倒是懂得投其所好。可是，凌不疑却绝不允许府中出现任何道经典籍，甚至，若是发现她在默写道经以便诵读，也会立刻全部扔入火盆之中，付之一炬。当夜……他强逼得她发誓再也不会有向道之心。事后……
每年霍翀将军的忌辰这日，文帝会在长秋宫摆宴，再带领皇室成员一同前往奉贤殿中祭拜。惟独这一夜，他只是从背后将裕昌紧紧抱进怀里，仿佛一只失去双亲的小兽，明明委屈悲伤却又倔强得不肯示弱于人，她竟隐隐觉得有些心疼，似乎在被彻底埋葬的那些记忆里，曾经的自己清楚地了解舅父于他的意义非凡。
他也曾带她去杏花别院看望他的阿母霍君华，那时的他身上有种素日难得一见的平和与温情。也只有这样的日子里，她才可以保持清醒地离开凌府这座囚笼。面对整日沉湎于少年旧梦的君姑，她又难以避免地生出不忍，便暂且装作恩爱模样，以安其心。
“阿狸最爱吃我做的杏花糕了。快来尝尝。”
霍君华欢喜期待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可是一口一口吃下一块杏花糕的凌不疑却在回程的安车上突然浑身发热，起了红疹，裕昌身为医者，怎会不知此乃过敏的症状，偏巧又是在刚刚用过杏花糕后。
子晟，你真的是凌不疑吗？
“阿狰却是一块杏花糕也不肯吃的，他对杏仁过敏。”崔侯的话言犹在耳，清晰可闻。
裕昌最后还是坐在床边的地上细致周到地照顾了他一夜，在他柔情脉脉的醉人目光中若有所感地醒来，慌忙起身转过去，不愿再看一眼身后忽然星光黯然心生失落的他。
“你醒了就好。”
“夭夭，谢谢你。”只要你待我还有半分温柔，我就有勇气拿余生继续和你耗下去，等到你回头的那一日。
“子晟。”你为何吃杏花糕会过敏?为何后腰上的三耳虎头胎记无人知晓?你是不是……
她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凌不疑心中必定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和孤城惨案有关，也和霍翀将军有关，甚至，还与城阳侯凌益有关。她仅见过一次却闹得不欢而散，霍君华一见其人忽而发疯，怒声打骂不止，恨之欲其死，凌不疑冷漠地直呼其名，毫不客气地将其赶走，也特意嘱咐她不必称其君舅。
杏花别院初见，她略一把脉便得知霍君华的身子已有油尽灯枯之势，开了个方子多少拖延些时日。军令如山，守卫凌府的黑甲卫是绝不会替她送信的，她想求助师傅云臻道长也是无法。
宣后寿辰不日将至，这许是一个机会。凌不疑踏着皎皎月色走进昏暗的寝室时，瞧见坐在床榻边的裕昌换上了她素来不喜的那身大红蜀锦曲裾，发髻上是孔雀木簪，桌几上绘有红衣娇容的灯笼烛火燃烧，清澈凤目中依稀有几分真实的温柔。
裕昌忍着羞怯将凌不疑推倒在床榻上，……
凌不疑喜极欲狂，这是裕昌第一次主动相邀，他强自忍耐着不动，双手死死握紧。她只好咬牙闭目，……
“夭夭，我真欢喜。”凌不疑爱怜地抬起她的下颚与她唇舌缠绵一番，……
云蔽娇羞银月，风寻吐露牡丹，恰良夜欢好时。
作者下章番外一结局，高能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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