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意识到莫兰教授的事影响到了她的心情。
“对不起,今天的事还是影响到了你的心情。”
“啊,应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我都忘了,此时你应该是比我更需要安慰的人——”
“不,我还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真的吗?”
她疑惑地转身望向他,他的眼神有些飘忽,像是在下某种决心一般。
“非要这么说的话,看到莫兰太太和你这样,我会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可能是我比较冷漠吧。”
“不要这样说自己……我觉得不是这样的。你特地放下工作赶来伦敦参加老师的葬礼,我相信你是感激、怀念他的,也许你只是比较压抑,不太会表达感情……”
方锦烟才注意到他的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表情无波无澜。
“其实我并没有很难过,我忘记从哪本书里读到过一段话,你遭遇的世界将是一种令人绝望的恸哭,你一开始唯一可做的就是哭泣,世界上的一切都会使你流泪:光线、饥饿和愤怒。生活的痛苦永远比快乐多,所以死亡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世上的人为失去挚友或亲人而痛哭,本质是为了自己痛苦,是生而为人的痛苦,但莫兰教授却再也不会被这种痛苦所纷扰,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说的那句话她无论在游戏里还是现实里都读到过,但亲自站在他的面前听到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让她感到惊讶。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我这样说,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摇摇头,抬头打量着他,仔细回想,那个擅长安慰和鼓励别人的陆沉,却一直将自己隐藏得很好。
而现在,他的话语尽管有些残忍,却也是十分的坦白。
面对这样的陆沉,她的心底也升起一股温暖的勇气,愈加想要站在他的身边。
她愿意试着去理解他,希望他以后能多和她分享真正的想法。
“不管是什么,我都愿意倾听。”
陆沉罕见地怔住了,瞳孔在讶异中剧烈收缩,喉结兀自动了动。半晌,他微微垂下双眼,长舒了一口气。
“谢谢你对我说的这些话,我会一直记得。现在我想为你拉一首曲子了。”
他阖上眼,琴弓运起的一刻,音乐流淌而出,是刚刚在莫兰太太家听过的《巴赫G大调第一号大提琴组曲》,但和莫兰先生的风格不同,陆沉的曲风深沉浑厚,却又藏着超脱一切的快感。
和缓的音调仿佛途径了陆沉的过往,串联起各种片段,又如同温柔的春雨滋润万物,让它们在记忆中重新鲜亮起来。
他看上去确实轻松了许多,眉眼平静地舒展着,好像连轮廓都柔软了起来。
方锦烟一阵感动,来到他面前很近的地方。
“对了,说到你刚才引用的那句话,是出自著名记者奥里亚娜·法拉齐的文章《给一个为出生孩子的信》,不过,也许你不记得后面的内容了。”
“那你能告诉我,后面的内容是什么吗?”
她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复述起那段话。
“你遭遇的世界将是一种令人绝望的恸哭,你一开始唯一可做的就是哭泣,世界上的一切都会使你流泪:光线、饥饿和愤怒,还得有好几个星期、好几个月,你才能张嘴微笑,你的喉头才能发出咯咯的笑声,只是你绝不应该丧失信心,当微笑、笑声出现时,你一定要把这微笑、这笑声带给我。陆沉,我一定会为你展现生活的另一面……总有一天一定会把这微笑、这笑声带给你。”
“其实,你早就做到了。”
她和陆沉走到校园的心愿墙前,她询问他是否有心愿或者遗憾。他想起来自己与莫兰教授没有过合影,觉得有些遗憾。
她边说边拿起不知谁放在墙边的水笔,在涂鸦墙上画了一个戴眼镜的小人和一个教授打扮的男性。
“这是莫兰教授?那这是——我?”
她画了最后几笔,为他们添上开心的笑容。
“谢谢你,画的很可爱,不过还差一点。”
他从她手中拿过笔,在自己的卡通画像旁一笔勾勒起来。
“这画的是——?”
他笔下的线条并不连贯,歪歪扭扭地,最后组成了一个长发小人,看着长发小人和眼镜小人连接在一起的手,她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你觉得呢?”
“是帮我弥补了遗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