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无痕,有人说风是听不到声音的。
我庆幸着风是个聋子。
听不见我踩碎那枯叶的声音。
看不见我在碾磨着叶的痛苦。
——
这是第一年秋。
月夜很黑,我看不得黑。
所以我打了灯。
灯却灭了。
我点了烛火。
烛火也燃尽了。
蓦然睁眼。
原来是我在病重呻吟。
——
松树上的一切那么美好。
秋却来了。
杀死了春,取代了夏。
——
这年秋天,我遇到了一只猫。
好可怜,浑身鲜血淋漓。
惨兮兮的。
我抱它回医院了,给它包扎伤口。
——
我梦到了一个乐园。
枯黄的松树摇曳生姿。
是我种的。
也是我把它砍了。
——
猫儿长大些了,很黏人。
不小心碰到我的针口,护士骂了它。
委委屈屈地。
好多天没来和我亲近。
——
第二年秋,我的猫不见了。
——
我又躺回了急救室。
这次是我身上的血染透了眼。
诡异的红,麻木的颤痛。
我也快死了。
——
有人来看我了。
他好安静。
好像只在呆呆地看着我。
好熟悉。
——
第三年秋,猫猫跑回来了。
一直恶心着我的,心照不宣害死我的两个男人也没再来过。
可我已经被捆着,出不去了。
医生们怕病人想不开,去寻死。
不会死的,现在抱猫儿的力气都没有啊。
——
其实,这也算是我自己换来的罪。
——
落叶凋零,碎裂成血。
滴滴嗒嗒的泪落在松树枝干的上。
它牺牲自己,换松的傲。
——
我吼着,滚。
五二零,爱人幸福的一天。
恶心的两个人,一如既往,来了。
一个我的继弟,一个我的好朋友。
恶心的面孔,恶心的措辞,恶心的善意。
两只男凤凰,不去梧桐枝上卿卿我我。
倒飞上了松树枝桠,挤走了树原本的主人。
年年来看一个精神病,来看我生不如死的样子。
是愧疚吗。
偷了我的家,撕了我的尊严,抢了我的生活,也砸坏了我的命。
——
下辈子啊,再也不爱松叶了。
终究枯萎,终究破碎。
树干儿也不是自己的。
那么可悲。
——
我一直是不信佛神之人。
而病情好转,我去了落归寺。
——
“因何而死?”
“看见了风。”
“风无刀。”
“可他能杀死枯叶。”
“施主,是秋意浓,落叶自会归根,此乃命数,改不得,怨不得。”
“……”
——
长跪于神佛膝下。
双手合十,佑我心之自由。
——
我回了医院,昏白的墙和天花板,亮的我久久无法入眠。
那个安静的人又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能进我的病房。
也看不出他的脸色。
还是以为我睡着了,聚精会神望着我。
——
猫儿调皮的很,喜欢跳上跳下。
打着点滴,我没法尽兴地撸猫。
——
第四年秋,那两个男人没再来过。
说是结了婚,去了国外。
——
那个从未说话的男人,每月都来看我三两次,也爱上了逗猫儿玩。
至今,只对我说过一句话。
“你疼吗。”
——
第四年冬,病情稳定。
五年病重,第一回露出轻松的笑。
僵硬的脸部却挤不出如以往般美好的笑容。
男人却看着我愣了好久。
好似很震惊。
我没明白。
于是,对他又笑了笑。
难道我笑的很丑吗。
——
第四年的除夕,白色的病房染上了喜庆的红。
男人两手提着东西,为白白的猫儿穿上好看的毛衣。
我目不转睛的琢磨着男人的神情。
很英俊,很柔和。
——
第五年春,松树的叶儿绿了。
生机盎然。
男人问我为什么喜欢松。
我呆愣。
说出了他看我的这两年来,主动开口的第五句话。
“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松?”
我不曾记得,在他来看我之前认识过他,我对他毫无印象。
“……”
我说呢,那两只凤凰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
知道我喜欢松,便让我住在松的边上养病。
原来是他。
——
男人好久未曾来过。
无伤大雅。
我抱着猫儿看深春。
——
第五年夏,男人抱着玫瑰,递给我。
我接来,装进花瓶里。
——
男人喝醉了,跌跌撞撞地跑进我的病房。
很用力地抱着我。
我并不厌恶,也没有挣开。
可他从未如此失礼过。
他一直在念着。
你为什么会失忆。
你为什么不记得我。
你为什么会被他们害成这样。
我没明白,我没懂。
对啊,我以前怎么会那么恨他们,怎么会那么想死。
可是我记不起为什么了。
我只知道那个继弟曾软禁我,逼迫我签字,逼迫我交出父母留下的巨额遗产,逼迫我听话。
至于为什么那么想死,我也不知道。
脑海里的声音就是告诉我,我该去死,该去找一个人。
我回抱着男人,他颤抖着搂着我,细细地抚着遮住脖颈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