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春天了，但苍归—仍然记得王也的手的触感。
那双手啊，真不像是富家公子的手。手上有一层薄茧，但被那样的手握着却觉着很安心。
又到了去武当取药的日子了，但苍归一认为继不继续服用清心散已经没什么意义了。身体，或者说心魔，对清心散已然产生抗药性。压制不住不说，偶尔服用了还会心脏绞痛。
“天要亡我……”苍归一坐在藤椅上晒着太阳，一脸生无可恋。
还有好多遗憾，还没亲口告诉王也自己的感情。
好舍不得……
真讨厌，明明遇上他之前能坦然面对死亡的。
但，不能贪恋啊。如果心魔真严重到那个地步，吞噬了自己的意识，那作为行尸走肉存在下去，总会被绞杀的——还会让家族蒙羞，到那个时候还是要自裁吧……
为家族去死，为天下人去死……
苍旧一从没想过要这么伟大。她如今之所以还愿意去死，只不过是为了保护王也。
夕阳西下，天空被晕染金黄，斜阳给苍归一渡了层暖光。苍旧一很喜欢春日阳光这种不紧不慢的温暖，活像她的小道长
“叮咚”
放在一旁的手机此时不适时的响了。
苍归—坐起身摸过手机.屏保的消息通知上毅然闪着王也的名字。
“话说这个时候你是不是该来武当了？”王也生怕自己表述的不够明了，又补充了一个贱兮兮的“药不能停”的表情包。
他总是这么开心，像是没有忧愁似的。苍归一看着透露着王也独有的朝气的信息，心也柔软了起来。
“还有余药呢，不打紧。”苍归—左右斟酌，最终只发了短短一句。
“我爹又差人送了点蜜饯上来，我寻思着你也爱吃甜食，给你留了点，早点来吧，我怕放坏了糟踏了。”
“好。”
……
王也总是事事想着自己，这总给苍归一一种他也喜欢自己的错觉。
刚好这回去就问清楚吧。
不能再拖着了，没有希望的东西就不该放任生长……
春天的武当山，处处洋溢着生机。林风唤醒春红，百鸟归林。苍归一的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鸟鸣。
“是你永远拥有不了的……”
一个陌生的沙哑声音在苍归一身后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止不住的心痛。
苍归一捂着心脏想要回头，可心脏一阵一阵抽痛令她根本无瑕顾及其它。
“你，喜欢王也？你怎么配得上他？”
那个梦魇般的声音仍在苍归一身后不远处低吟。
让她窒息的字字句句如同来自地狱的鬼手，将她一步步拉入深渊。
苍归一逐渐失去了意识，在眼神迷离的前一刻，她好像看见了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钟云龙终是耐不住王也的软磨硬泡，也是出于对徒弟人品的信任，告诉了王也有关苍归一心魔的一切。
作为术士，王也很明白心魔的存在意味着什么，但他也清楚苍归一的心性。
“她不像是克服不了心魔的人。”王也当即反驳了钟云龙的观点。
“我又不是术士，我哪清楚你们这些？”钟云龙不悦地拍了一下王也的头，抱怨着，“她爷爷的信上写的就是心魔。”
“你不清楚你给她乱开什么药？”王也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怒气。
这是认识这么久以来，王也头一回发脾气。
这个徒弟啊，最终还是陷在了一个“情”字上。好在我们正一派的道士可以娶妻生子，无伤大雅。
“都是些凝神静气的补药，药材可贵了。”钟云龙叹了口气，解释道。
继而钟云龙又反应过来，劈手就又给了王也一下：“你冲我吼什么？”
王也意识到自己失态,瘪了瘪嘴,朝钟云龙欠了欠身权当道歉就退出去晒太阳了。
但他心里一直不踏实，总觉着有什么不妙的事要发生，掐指一算这个时候苍归一也该上山了，便理了理衣袍，顺着山路去迎她。
谁曾想，他刚看到苍归一打算上去打招呼对方一拳就上来了。
这一拳是真实在，王也被逼退了两步。
王也从没想过苍归一一个这么娇弱的姑娘，作为术士居然还练体术。
不对，她的眼神不对。
王也刚想开口赞叹一句“姑娘好拳法”就发现此时的苍归一双眼充血，行动姿势僵硬，周身的悉也紊乱不堪。
夺舍！
苍归一此时的表现全然与古籍所描述的被夺舍一般无二！
没等王也回忆出解决的方法，“苍归一”便又拖着步伐冲了上来，又一拳挥向王也的心口。
王也很强，太极劲运用如流且还有入奇技之一的风后奇门傍身，常理而言，这种毫无章法漏洞百出的攻势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可……对方是苍归一。王也没办法对她下手。
是喜欢吧，一定是喜欢吧！
王也防守着，一步步被那猛烈的拳雨逼至山崖边。
这东西有一定，甚至极高的智力。
经过几轮的交战，王也初步判断。
学习速度很快，几轮下来它的攻击模式已经有些太极劲的样子了；心思可以说是缜密，知道有实力差距所以结合地形将我逼至此处。
好在似乎并未习得苍归一的术法。
王也暗自松了口气。不用术法，不至于弄出太大动静引起山上师兄弟的注意。
她连我都不告诉肯定更不愿别人知道。
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王也抬手抵住“苍归一”的攻势，大呵一声“乱金柝”使用风后奇门将“苍归一”的动作放慢了二十倍，挥手劈向她的脖颈，强制她进入昏迷。
好在身体还能影响意识，被王也一掌劈中后，苍归一登时瘫软下去。王也赶忙伸手一捞，揽住苍归一的腰防止她摔疼。
等她醒来问清楚到底是什么吧。
是不能回山上了，师兄弟看见了解释不清，而且忘忧大抵是见过她被夺舍的样子，总有人会发现她的秘密。还是先寻个地方等她醒了再说吧。
王也打横抱起苍归一，找了片阴凉的树荫坐下，扶着她的腰替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让她卧在自己怀里。
斑驳的阳光洒在苍归一的眉眼上,衬得她更加柔美。王也从没发觉凡间原来还有人能生得这么好看。
比老妈年轻的时候还好看。
只是这眉头皱的，很难受吧，意识的博弈。
王也替苍归一抚平眉间的痛苦，轻叹了口气。
苍归一的意识现在置于一片乌黑的荆棘林中，那些荆棘能吸食人的意志，每每被刺中，苍归一总觉得自己的意识要更迷糊一分。
就这样了吗？原来自己弱得甚至连在变成行尸走肉前自裁都做不到啊……还说保护王也呢，明明真正到这种时候什么也做不了。
王也好像来了吧？他怎么知道我上山了？
不过他来了也很好，他很强，能很快杀了我。
苍归一的意识开始模糊了，但她坚信心怀苍生的小王道长肯定会半点不犹豫地杀了她。
死在王也手上也很好啊……只不过他就再也不会喜欢自己了吧……
等他以后儿孙满堂了，再想起“苍归一”的时候恐怕只会记得，有个被称为“天才”的术士，连心魔都克服不了……
苍旧一自嘲地笑了笑，眼皮好沉，不想再撑着了……
“归一！”
好像有人在叫我？这声音真好听，喜欢。就是急了点，不是温润公子的感觉，不过还是喜欢。
不过好困啊……
苍旧一突然嗅到了混着檀香的桂花香。
桂花的味道……香香甜甜的，喜欢。桂花酒酿好好吃，喜欢。
会做桂花酒酿的王也……喜欢……
王也……
王也！
我还不能睡去，我还什么都没告诉他呢！
苍归—猛然睁眼，撞入了一个满是檀香的怀抱。
“嗯？”苍归一抬头，刚好对上了王也担忧的目光。
我没死？
苍归一赶紧从王也的怀抱里弹开，不知所措。
“你没事吧？”
已是傍晚，王也保持那个姿势坐了有四五个小时，因而他起身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只得顺势蹲下，顺顺筋脉
“我知道你的事了，我或许可以帮你。”
王也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忙，但他现在只想让苍归一安心。她这小半辈子，从来没安心过。
但对面迟迟没有回复。
王也抬头，苍归一却早已不知所踪。
苍归一听见王也的声音的第一反应就是逃，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被他看见。
最不好的结局发生了！我没死他还知道了我很没用！
“没用的东西不会有人要。”爷爷常说的这句话几乎成了苍归一的人生信条，也是她一直努力变强，一直活得战战兢兢的原因.
“苍归一！”
王也的声音在身后传来，被风吹得荡荡悠悠的，像索命鬼的呜咽。
苍归一不敢回头，加快了速度逃离武当山，不顾树枝勾掉发簪，自己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他一定会讨厌我了，我这么没用。
王也找遍了整座山，除了苍归一常用的发簪便什么都没找到。
他默默把发簪放入口袋，转头回到了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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