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第一次遇见小姐的时候,十岁。
那个时候战乱频繁,土匪横行,又逢上饥荒,逃难的人一大批。
父亲为了一大家子人,将十岁的小丫头二块大洋买给了人伢子,几经辗转,人伢子把小丫头卖给朱门绣户当丫鬟。
“那最少也得五块大洋,这年头养活个小丫头片子多不容易…”人伢子用签子剔着发黄的牙,语音到后面有点含糊。
那老嬷嬷看着面黄肌瘦,跟个小豆芽儿似的女孩,也知道这丫头一路上肯定不容易,不留在这里以后能活下来就算她命大。
她自己也是从颠沛里一步一步走到这里的,比谁都能感悟到其中的酸楚。
但是,这价钱买个麻利的女佣都绰绰有余…
视线在小女孩干瘦的几度游移,看着女孩水灵灵的眼睛,老嬷嬷咬咬牙,抖着手从荷包里掏出银钱忿忿地扔到人伢子手里,一面把小女孩拉进身边。
老嬷嬷有些艰难地弯下腰,摸了摸女孩枯草一样的头发,看她不说话也没刻意地叫她张嘴。然后又领着她慢慢地踱到院子深处。
此时正三月阳春,熏风和暖,小径旁是繁花蔓延盛开,香气弥漫,在阳和景明里酿成金黄的颜色,耳边时而送来莺啼婉啭,有小虫在醺然的阳光下轻微颤动。
小女孩被嬷嬷拉着的手紧了紧,看了看自己破败的衣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但又控制不住自己,眼神不时往外瞥。
一个小小的院子里,装下了一个世界的春天。
这里是自己从未领略的风景,也是饿殍遍野的人间一抹盛开的迤逦绮丽。
耳边传来银铃一样的笑声。
“嬷嬷,这是哪家的姑娘?”
女孩瑟缩地抬起头,头却再也没低下去。
是一个姑娘,懒懒地欹斜在花架旁。
花架缠绕着蜿蜒的浓绿的藤蔓,光在重叠的叶里细细地筛过去。
姑娘倚在纷沓的影子里,着绿色的罗裙,墨发轻轻地泼在背后,白皙脸上挂着粲然的笑。
绚烂过一整个春天。
“嬷嬷,这姑娘怕不是个傻的?怎么呆呆的?”
听见罗裙姑娘的问话,嬷嬷诚惶诚恐地行了个礼,“小姐,刚买来的丫头,有些认生。”
说着让女孩也学她的样子行个礼。
女孩笨拙地弯下腰去,动作僵硬。
姑娘“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了好了,我房中还缺几个婢子,你让她来吧。”
嬷嬷明显有些犹豫,在原地踟蹰着不回话。
“怎么,你还怕我欺负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