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鼎虽还不能驱使法宝,但那一柄小竹峰的仙剑倒是用的有模有样,劈砍挥舞虎虎生风,已经在不久前直接跟着穆怀正三人一同修行剑法,看着哥哥姐姐已经能勉强御剑飞行,小鼎虽有羡慕,但也心知肚明这是急不得的,六师伯经常告诉他,这第四层突破起来,是没有太多感觉的,也许哪一天他突然能用灵气翻开书本了,便是突破了。
小鼎修行正发呆时,腰间的仙剑突然飞了出去,白衣漂浮,仙剑似有灵一般在那女子身边浮动,素手一抓一转,身形轻盈,剑花轮转,翩如惊鸿,简单的一套剑式舞动起来如凤翔九天,又如神女入尘,逍遥自在,浑然天成。
“在想什么。”活动了一下身体的陆雪琪坐在小鼎身旁,小鼎被她拉了过来,靠在她的肩上,小鼎没说话,似是有些心事。
小鼎已经快七岁了,饶是陆雪琪经历的够多,也是不知道小鼎在想什么的,不过她也不在意,安抚了一下小鼎:“别想太多了,修行要一步一个脚印,很久之前便跟你说过了,明天是你的生日,莫要忘了,准你放假一天。”
小鼎似有些郁郁寡欢:“娘亲,我也想要那样厉害的法宝。”
陆雪琪有些神秘,故作高深道:“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明天就送你,只不过你拿了法宝也不可骄傲自满,认真修行,用法宝做些正事,要答应娘亲,不然明天不给你。”
小鼎用力摇着陆雪琪的手,挤了滴泪出来:“我答应娘亲。”
陆雪琪怔怔地看了看小鼎,又装出严肃的样子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小鼎,更喜欢娘亲还是你爹?”
小鼎倒吸一口凉气,在陆雪琪灼灼的目光下,闭着眼睛小心道:“娘亲陪我就喜欢娘亲,老爹陪我就喜欢老爹。”
陆雪琪呆了一下,展颜一笑:“哈哈,小机灵鬼。”
小鼎转过头去,看见陆雪琪柔和的笑颜,似是所有的烦心事便消散了。
好好过个生日,才是最开心的吧。
难得的一次宴席,除却大竹峰小竹峰上没事的弟子前辈,田灵儿也带着快要三岁的小萱来凑了凑热闹,细细数来已有三十多人来给小鼎庆生。 田灵儿带着小萱坐在小鼎和陆雪琪身边,祝福了一下小鼎便转向陆雪琪,明眸闪动,试探着道:“陆师姐,再过两年我就把小萱送去小竹峰,行不?”
“行,我会尽力的。”陆雪琪柔和,给小鼎指了指小萱:“小鼎,你以后,要保护小萱妹妹。”
小鼎若有所思,跟着娘亲一起看着还未长开,稚嫩可爱的小萱。
田灵儿把小萱轻推到陆雪琪身边,刚三岁不久的小萱还有些认生,只不过田灵儿倒是已经给她灌输过好多有关陆雪琪的事迹,还说什么以后那就是小萱的师父,要早早打好关系。
陆雪琪牵了牵小萱,转过身,清丽无双的面容上,似有难以抗拒的魔力,小萱不自觉地就被陆雪琪抱在了怀里,轻唤了一声小萱。
小萱小脸通红,田灵儿在一旁加油打气,小萱怯生生地,声若蚊吟:
“师父......”
陆雪琪答应了一声,摸了摸小萱的脑袋:“以后多来找师父。”
面前的桌上,忽的出现了好几道菜,一道人影搭在陆雪琪身后,揉了揉她的肩膀,在她脸颊旁轻吻了一下,正是端着菜出来的张小凡,在陆雪琪耳边说了句悄悄话,然后一起看着小鼎:
“小鼎,生日快乐,又长大了一岁呢。”
几人齐声道贺,饭菜渐渐齐了,陆续有人前来祝愿小寿星,送上些薄礼,觥筹交错,喜笑颜开,夜也缓缓降临。
一入修道之旅,寿命生命的定数便说不清楚了,生日这种东西,记得的人过着过着也就忘了,修道有成寿命长的人,有时候看着以前给自己过生日的人一个个不在了,反而徒增萧瑟落寞之意,所以大多数修道之人,象征性过几次生辰之后,也就不再继续了,就当做是与凡俗间的自己告别,彻底走上求道之途。
只是小鼎毕竟还小,又有个年纪不大的爹娘,自然是过生日比较勤快,也算得上是给大竹峰上的众人短暂的一天休息。
做一餐丰盛一些的晚饭,买上一些烟花,也许是在寻回那最初,最平凡的自己。
谁不曾年少,谁不曾憧憬,长生与短暂的一生,又能看到什么不同,又是否能找到活着的意义。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有时,即使是张小凡,也会想想,那一场惨案未曾发生,自己会活的更好还是更差。
选择如分叉之路,踏上再不能回头,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可曾后悔?
但终究,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选择了,便要坚定下去,犹豫踟躇,只是下策。
漫天的烟花,噼啪的爆竹,还有那星海灿烂,月洒人间,追逐打闹,嬉笑玩耍,入目之处,尽是和谐喜悦,良辰美景,最纯真的笑容,最简单的幸福。
这不会错的,这是我想要的路。
张小凡这般想着,握住了一旁心心相印的女子:
“有你,有大家,真的很好。”
陆雪琪笑了一下,揶揄道:“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天天多愁善感,小鼎的生日呢,开心一点。”
忽的两根细长的炮竹扔了过来,偏远一点的地方,田不易擦了擦手,看着张小凡,小鼎被田不易追着,一跑一跳的冲到两人中间,喜笑颜开:
“爹,娘,也放一个!”
张小凡揉了一下小鼎的脑袋,和陆雪琪一起蹲下,小鼎划了根火柴,左右一点,一声惊呼声中,两道火光冲天而起,四散炸开,似是给这寂静的夜空中,多点缀了几颗稍纵即逝的星辰。
陆雪琪一只手推了推张小凡,绽出一个在点点的光亮中光彩夺目的笑容,张小凡自然一笑,似是回到了从前,最懵懂青春,最美好无忧的时光,便追在小鼎身后,一步一步,点着五花八门的烟火。
最是人间清欢。
也许是人间总有有些遗憾?天公并不作美,滴滴答答,几滴雨水落下,随后瞬息之间瓢泼大雨,张小凡抱着小鼎,杜必书三颗骰子装上还未放完的烟花,落荒而逃。
房间里,张小凡带着小鼎刚刚落脚,陆雪琪便走了进来,张小凡一阵柔和元气散出,便很快烘干了小鼎的衣服。
陆雪琪理了理张小凡的着装,便转头道:“明明过几天才夏至,今年的雨水来的有些快,有时间小鼎叫你爹和你师伯们陪你放完。”
陆雪琪说完向张小凡使了个眼神,张小凡急忙离去,陆雪琪又道:“小鼎,今天爹娘送你一件法宝,当做礼物。”
小鼎一惊,他自然是听说过爹娘这一年在干什么,而穆怀正他们三人已经拿到了自己心仪的法宝,小鼎是既羡慕有又好奇,杜必书还时不时给他透露他爹娘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仙剑要送给他,便更增期待。
张小凡手中,提着一个细长的黑盒进来,小鼎眼睛连眨,口中有些干涩,陆雪琪带着小鼎站在一旁,张小凡揭开盒子的一瞬间,陆雪琪便在小鼎眼前打上了一道屏障。
似是黑白交接,似是黑夜之月,一阵阵无形的剑气闪过,便是神剑初现时的征兆,剑影只存片刻,房间的墙壁上,一道道轻微的划痕出现,后归于静穆。
陆雪琪撤去护住小鼎眼睛的元气,那一把剑,终于完整地出现在眼前。
优雅,高贵,两个词语第一时间闯进了小鼎的脑中,随后细细端详,剑身修长,与小鼎常用额的小竹峰仙剑并无长短之别,正刃为黑,剑背为白,俯视剑身,如同登高山而下望深渊,飘渺而深邃,仿佛有巨龙盘卧,黑色的一面在月色下吞噬周遭,如摄人心魂,叩问内心的眼眸,白色的一面反射月光,如若秋霜冰寒独舞,剑格处点缀着一颗形似太极图案的宝石,万般光华,一瞬似隐入其中,剑柄段段分明,一撮小的吊坠在最末端轻轻摇晃。
小鼎不自觉地伸出了手,缓缓握住了那剑柄,入手紧紧贴合又顺滑无比,略微尝试一下,没有一点会从手中脱落的意思,发力流畅,浑然天成仿佛与自己天生一体。
张小凡和陆雪琪对视一眼,陆雪琪柔声道:“小鼎,喜欢吗?喜欢的话,你给这把剑取个名字吧。”
小鼎点了点头如获至宝,绞尽脑汁,回想起自己所有读过的书,见过的诗句,又看了看外面,倾盆大雨,滴滴作响,又看了看温和的笑着的爹娘,小鼎拿出纸笔,无比认真地写下了两个字:
‘长雨’。
陆雪琪眼中,似有些赞许的目光,张小凡微讶:“小鼎,很好的名字,是何用意?”
小鼎咽了下口水,将剑入鞘:“长雨,既冗长不息的雨水,雨又通语,可理解为长辈的殷切之语,长和雨,又取自爹娘名字里的一部分。”
陆雪琪高兴,抱起小鼎亲了一下,又美目盈盈地看向张小凡:“小凡,让小鼎多读点书果然没错,你肯定取不出这种名字。”
张小凡挠了挠头,开心的日子,也不在乎其他的,大致说了些这把剑的得意之处,又祝福了一下小鼎的生辰,小鼎的兴趣显然被那把剑夺去了,也左耳进右耳出,两人对视一下,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张小凡伸了伸懒腰,看着正端详着‘天琊’的陆雪琪,忽的问道:“雪琪,你的生日是哪一天。”
“不记得了。”陆雪琪似乎早有预料,立刻回道。
张小凡有些尴尬,却见陆雪琪好像在迷蒙的烛光中微笑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如同初见一般,深深凝视,情丝飘舞:
“其实,我自己给自己定过一个生日。”
“哪一天?”张小凡颇有些好奇,陆雪琪莲步轻移,悄悄在张小凡身边坐下,将他的手摆到空中,然后又按在自己的手下,放了下去。
“猜猜,我已经给你提示了,认真想想,这要是猜不到,我可是会生气的。”陆雪琪歪着头,似是忆起了些什么,面上有了一点点红霞。
那是一个,如若获得新生,打开另一段,不再孤独的人生的日子。
“望月台。”张小凡何尝能忘记那一天,那个月下伫立的女子,那次动人的回眸,那段无言的告白,那天最真挚的心动。
陆雪琪笑了笑,张小凡沉默片刻,抿着唇,认真道:“雪琪,你该早点告诉我的,我错过了好多次,以后,我会给你过生日的,无论多久,直到天荒地老,只给你一个人过。”
一个自己定下的生日,有自己最爱的人,给自己一个人过,是一种别样的幸福吧。
次日,高兴的找不到北的小鼎哪里藏得住秘密,一大早就有些‘趾高气昂’地拿着他的‘长雨’到处乱跑,给每一个人炫耀一番,要不是宋大仁拦着他,只怕小鼎要绕着青云门跑上一整天。
小鼎把玩了一早上他的法宝,修行也有些心不在焉,张小凡也没多说,便像是和之前穆怀正他们三人一样,拉着小鼎谈谈心,也不急于这一天的修行。
三人手牵手,雨过云收,清新的泥土草木芬芳,竹子上的露珠还未全部滴落,吹面而来的微风,微微凉,恰恰正好。
张小凡停下脚步,云淡风轻一般对小鼎道:“小鼎,很久之前,老爹去天音寺修行的时候,法相师兄问过我三个问题,老爹今天也把这三个问题告诉你,不必急于回答,你还小,道老爹希望你能在这人生中,寻找这三个问题的答案。”
“正与邪之间,该作何区处?”
“天下的道法之间,又该如何?”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生修行,所为何事?”
陆雪琪看着正在消化这三个直击灵魂深处的问题,拍了拍小鼎:“不必纠结,记住就好,你还小,这些问题很高深,即便是爹娘,也不见得明白的,我们希望,你能给出和爹娘不一样的答案。”
小鼎低着头,似在沉思,陆雪琪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回头瞪了张小凡一眼,似是在责怪他为何对还小的小鼎问出这种问题。
张小凡也觉得有些唐突,自己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都已经快二十岁了,即便小鼎看过的书不少,想来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张小凡正伸出手,准备出言安慰一下小鼎,小鼎猛一抬头,稚嫩未去,却也眉清目秀,有种小秀才之意的脸上,一种不寻常的情绪和思考,似在脸上浮现。
坚毅,认真,深思熟虑了很久,小鼎睁开眼,咧着嘴微笑一下道:“我想不明白,但是,我想成为老爹那样的人。”
陆雪琪有些动容,蹲下看着小鼎问道:“你觉得你爹,是个怎么样的人?”
小鼎似乎胸有成竹,早就有了想法一般,很快便答道:“这一年,我和师伯们下山的时候,听到过老爹做过的很多事情,老爹帮过很多人,老爹一定是个特别善良,特别好的人,我也想那样。”
陆雪琪精致的脸颊上,有了很多异样的神情,惊讶,赞许,高兴,小鼎却好像没看明白,偷偷上前抱住了陆雪琪的手,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娘亲,我......我也很喜欢娘亲的。”
陆雪琪回过神来,敢情小鼎还担心她吃醋?点了一下小鼎的额头:“你这家伙,小心思真多。”
张小凡满心欣慰,似是有种丰收的感觉,当年小鼎刚出生时,他有了这个想法,如今花开结果,既将自己的修道之愿付之行动,又能让小鼎有所感悟向往,再好不过了:“小鼎,你能有这份心,老爹无比赞赏,帮助他人,最重要的是寻着本心,通俗来讲,就是不要求有什么回报,也不要求成为别人的崇拜对象,只是心里想到,便去做了,这般最好。”
这样的答案,再好不过了,陆雪琪眯着眼看了看张小凡,牵着小鼎,起身与张小凡走到一块,小鼎却在原地拉了一下他们两人,回头,小鼎左右各看了一下,一个纯真无瑕的笑容绽放:
“小鼎最希望的,还是一辈子和爹娘在一起!”
张小凡和陆雪琪不约而同地笑了,有一道枷锁轻轻碎裂,仿佛有时光在这一瞬停步,不忍打扰世间的温馨和谐,一念回想,一瞬回望,不快不慢,闪过了一幕幕,深存心中的回忆。
以后,这一刹那,也化作最珍贵的记忆,
以后,一家三人,一定一直都会在一起,
以后,如流岁月,也定不会将彼此分开。
心愿,便是如此,
往后,相扶同行,
相守,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