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随笔

写完卷子，我看向窗外。我的选科合格考，自是无所谓再去检查的，又不想酣然入睡，便向窗外忘得出神。

不是晴天，也不晴朗。空气是灰色的。细看，天上飘着纱一样的云，云间是蓝，若隐若现的蓝。蓝中透着些淡紫但不清楚，像新婚带着头纱的妇人。

天气有些阴沉风也很低，是有降水的征兆。不过是雨是雪，我不知道。大体是雨吧，已经过了雨水节气。无论是什么，我都会高兴。欣欣然，我可以拎着伞走在街边，或是田边，但不会把伞撑起。会有液体或是小冰晶落在脸上，冰冷、凉爽，会浇灭春来躁动的心情。但雨不会那么大，那么激烈，它会像是大地蒸煮出来的云雾，温驯、谦和。水流过的地方，会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那是雨中的沙尘，是大地的孩子，是农民的新娘。空气中的水柱还带着好闻的腥味，或许是某些虫子的卵，也或是泥土中的蚯蚓的气味，也或许两者都有吧。然后我会蹲在田地边，玄想着自己的肺叶飞出，张合于水线之间，净化所有的肺泡，雨的气息会与我的肺融于一起，像燕子飞向更远的地方。

而后，那蓝色变得明亮了，或许不会下雨了吧。那也好，阳光会回来，太阳会回来，这不是冬日的暖阳，这是我更爱的、初春里凄冷的羲和。它是叶的营养，是人的希望，是万物追求的永远。农民会笑，花会笑，屋檐的猫、田里的麦苗、小虫、杂草，街边的路灯、台阶、行人，所有的东西、所有的生命都会笑。在笑的铃声里，我面向阳光，我不再需要冬天的阳光了，因为从此这次是我，我便是我的光。

然后，春光照进了我的心里，被冰反射、折射成千万道，将所有黑暗的角落着凉，像一块被打磨得光滑的水晶。我会哭，泪从眼眶滴落，那是冰川融化之后的雪水，它会流进田间的水渠，流进枯黄的草地，流进枝干分明的无叶的灌木丛。田间会长出被风吹动的稻浪，平原会长出一望无际、绿的沁人心脾的草场，灌木丛会长得葱郁，会为过往的飞虫挡下一片绿阴，会是一小片静止的天堂。 再后来，雨水会汇成小溪，小溪会汇成小河。水花拍打河边的石头，拂去它的棱角。小河在某处悬崖边被大树的根系绊倒，跌成了一条瀑布。白色的水花继续反射着那春光，在空中凝成玻璃珠，或是变成蒲公英的种子飞去，将春光种在所有地方，再发芽，再开花。而落回小河中的，会歌，会唱，会奔向大海，会向村庄、城市和心中的人讲起春光，讲起自己的来历。或许，有口渴或贪杯的人会舀起一杯畅饮。他们有可能会贪恋这喝水的淡咸，也可能只是为了解渴。但河不会在乎，只是依旧唱着。也或许，会有人将泪水滴进河里，溅出一瞬圆形的皇冠，奖励那些欢乐，安慰那些悲伤。不用担心河水会把秘密传播出去。她是最诚心的听众，最安静的路人，只会唱着永远变幻却时时相同的歌。

很快，冰山融尽了，泪水尽了。露出了深埋于地中的深渊与虚无。但不悲不急，因为我不需用什么填满它。它会是心底与外界连接的通道，是耳是眼是鼻是嘴是指尖。我会在深渊中探险，去找古罗马的宝藏，去寻日本将士的尖刀，会点燃中世纪欧洲的烛火，会放飞古中国的天灯，会唱我的四月，会唱我的雪莲。累了就躺在一块巨石上，水花折射出的春光仍会照着我，在我身边撒满碎金。听渊底传来的车轮辘辘，马蹄铛铛。没有什么事可以为之愤，为之恼，因为我知道，在世界的角落里，会有一个人想爱春光一样爱我，像爱春光一样爱世界。

收卷的铃声响了，我搓搓手，伸个懒腰，从神游回到桌前。将灵魂与幻想藏进春光里，从此照着春日里的每一个我。所有的光汇聚、散开，与宇宙等宽，与时间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