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苑市的六月依旧燥热,空气夹杂着泥土的聒噪,即使吹着清风,却也挡不住的炽烈。
“喂,阿傲啊,宛延区你们住的房子,我决定找个买家卖了,明天早上我让李叔去接你们。”
刘鸿蔓那边噪音嘈杂,还伴着翻东西的声音。
“妈,你明天的端午节回来吗?”林迁傲拿着个魔方转悠一圈,看着那黑白相间的边缘。
“明天啊,哦,端午了,又不是中秋,等妈这阵忙完了,就尽力和你爸一起赶在中秋回来团个圆,先不说了,妈忙着的,挂了。”
“但明天……也是我生日啊。”林迁傲看向手机已经熄灭的黑屏,将它放在兜里。
他看向这个墙上还张贴有大标题的杂纸——连宛市人工降“水”。
虽说连苑市的天气每年如此,可像今年这一热就是40°C的高温,实在令人难受,凡人都说七月正值最热的天,可能连下个雨都没有的商量,但不知是今年恰逢四轮一转热的原因,硬是从春分盼出头,到现在一年都过去临近六个月,却连个毛毛细雨都没见着。
要说连苑市唯一的那场雨,可大有来路。因为那还是市里的上层烦闷得,无聊的很,想了个歪法。招呼了几个消防员,让他们驾着消防车径途公路,从车顶的喷水枪慢慢的控制量度,然后水酒在空中,犹如雨从天上徐徐飘落在地面,才勉强迎来了一场很搞笑的人工降“雨”。
只不过,那已经是二个月前的事了。偏偏有些没事干的记者很有想法,将这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大肆的添油加醋发布到了网上,自然引起了关注,而这一系列动作也将连宛市出名了一阵子。
他低头轻轻的哼笑了一下,将纸从墙上扯了下来,粗糙的柔成一团,随手一掉扔进了垃圾桶。
明明只是虚拟的一次人工降“雨”罢了,那里来的人工降“水”这种说法?他们连苑市的人没有缺水呀,而且压根儿是缺雨,这些记者真是为了夺得眼球,干什么也都间接闭眼,胡说八道一堆。
林迁傲气愤的想着,经历那次事情后,他对记者为挂流量的行为相当反感。
“迁傲,你没事儿吧?”柏㤚喝着淡茶,抿了一下嘴唇,斜眼看他。
“没事儿,哥,我先去楼下买个雪糕,你吃吗?”他抬眼看了一下钟表,又将视线收回桌子上。
可他忘记了,柏㤚今天刚拉了肚子。
“啊?不用了,给我带瓶红茶就行了。”
“行。”他说着,站起身。
他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抬眼看了下柏洐。
似乎被林迁傲盯的有点不习惯,:“怎么了,我脸上有眼屎吗?”
“没有,刚想起来,你今天拉肚子了。”他没正经的笑了笑,手拔弄着眼前的发丝。
“对,我以为你忘了。”
“确实忘了,刚才突然想起来的。”他欠揍的说。
柏洐:“……。”
林迁傲的家境其实挺好的,他们这一带所在的房子基本都是大户人家住的,除了小区住的一户普通人家。
“是小傲啊,又买雪糕来了?”刘婶笑盈盈的说着,迁动着脸上的皱纹几乎堆积在一起,但她本就慈眉善目,反而更显慈祥。
林迁傲拿出衣袋里备用的一叠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嗯,您这儿的雪糕好吃,像我母亲第一次喂我饭时的味道。”
“哎呦,小傲嘴还是这么甜哦,我这老太婆呀,要是有个像你这么会说话的孩子,那该多好啊,哈哈。”
刘婶笑着,却很生涩。
他看了一眼手上的球,眉间透过笑意:“刘婶,终敖也很好的,对了,他在家吗?”
“在的,不过这孩子啊,还在睡懒觉呢。”
“行,那您给我拿个大头雪糕,嗯,再拿杯红豆奶茶吧,我等下自己上楼找他。”
刘婶看了眼林迁傲手上的球就知道,他们这帮小伙儿啊,一定是又要去打球了。
正午六月,大树上青枝骄盛,一片孤叶纵享着绿树清风摇晃,承着夏光向阳而生。
“对了,小傲,我早上听柏洐那孩子说,你们要搬家了?”刘婶做着奶茶,斜着眼说。
他愣了一下,:“哦,对,要去隔壁的一个市。”
似乎是想到什么,他又加了一句,:“但明天才走,行李还没收拾着的。”
“明天好啊,明天刚好是端午节吧,你们兄弟俩儿和你爸妈可以团圆吃棕子呢!”她由衷的笑着。
林迁傲闻言闭上了眼睛两秒,又猛然睁开。
“他们……不回来。”
刘婶听了后虽然惊讶,但想到他的父亲和后妈,常年搞事业中伴着外出旅游,选择不回来挺正常,就识趣的没再说什么。
“刘婶,你这儿有棕子吗?”
“棕子?有的,小傲你饿了?刘婶这就给你蒸几个去。”
奶茶刚好做,她把它递在林迁傲面前的桌子上,转头就往二楼走。
林迁傲拿过奶茶,扑哧一下笑了声。
“你这孩子,笑什么呢?”
“刘婶,我不是要吃粽子的。”
刘婶一脸疑惑的看着他,那表情上写满了:什么玩意儿?
“这…我就是想问一下,如果你没有包棕子的话,我那里刚好包了很多,能给你送点儿,而且终敖也挺喜欢吃食物的。”
“哦”,刘婶长叹道。
她的视线不经意扫荡过钟表,:“哎呦,11:23了,这快中午了,小傲你就在这儿吃吧,刘婶我多做几个菜。”
“不用了,刘婶,柏洐还在家呢,他还不会做饭。”
她拍了拍脑门,:“你瞧我这记性,真的是老了,我都忘了,柏洐那孩子好像也吃不了我做的菜啊。”
“对,辣的有刺激性的他都吃不了,只能吃平淡的。”林迁傲望着一楼的楼梯口,淡淡的说。
“行,那晚上来刘婶家吃啊,记得喊上柏洐,算是送别餐吧。”
他闻言淡笑,:“婶儿,我明天早上才走呀。”
“哎,刘婶明天早上我要也去别的市了,小敖她妈在那里买了套房,本来我呀,是不想去的,不过我这孙子终敖很想去,所以我算去照顾他吧。”
“行,婶儿,你是去回…”
回攀市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倒是有人先抢先说话了。
“嗯?迁傲,你怎么在这儿啊?”谭终敖应该是刚睡醒,声音带着懒散,睡眼朦胧的揉了下眼睛。
或许是太热的原因,他没有穿上衣,只是拿个衬衫搭在肩膀上,没有正形的站着。皮肤净澈白皙,琐骨突出的敞着,八块腹肌也是明晃晃的亮着,虽说手臂的肌肉少了点儿,但挺凑合的。
“小甜醒了?去,赶紧收拾收拾,和小傲出去打会球,活动活动。”她说着,推桑着他。
小甜是谭终敖的小名,因为从小他就喜欢吃甜的食物,后来他的奶奶刘婶(刘芬昔)就一直这样叫他。
对于这样一个有点女性向的小名,谭终敖很无所谓,所以他也不排斥,只是听着心里有时感觉别扭,但也习惯了。
“小甜?”林迁傲自言的重复着。
本来林迁傲还在想,谭终敖不穿衣服耍流氓的行为,刘婶不管吗?但转念一想,毕竟终敖是刘婶一把屎,一把尿看着长大的,所以也不稀奇了。
“就是我的小名,甜,是甜心的甜,我奶给我起的,嗯…小甜,还挺体现我爱吃的食物特点呢。”谭终敖颇有一种自豪的感觉,还特别认真的思考一番。
林迁傲的目光又看向了刘婶。
她淡淡的点了头,以表示是真的。
“几点了,奶奶?”他盯着地面发呆的问。
“11:34。”林迁傲看着手表说。
谭终敖盯着他看,像是才发现他似的,“哦”了一声。
“行了,奶奶先去做饭了。”
说完,她就去了厨房。
“奶奶,我要吃饭米饭配土豆炒肉。”
“知道了。”她挥了挥手臂,身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一寸阳光穿过落地窗,普照在地板上,那束光像白瓷板,刺人眼球。
“那我先出去等你。”谭终敖收回看着地板的视线,望向他说。
“不用了,我已经洗漱过了。”
林迁傲:“?”
“其实我很早就醒了,二楼有卫生间,洗漱完后我就在打游戏,索性就没有下来。”他不太自然的摸了摸鼻子,盯着那块地板看。
“是不是你兄弟了?”
他说着,捶了捶谭终敖的胸口。
“我去,我没穿衣服啊,赶紧的,我的胸部遭到猛烈暴击,我要求补偿100块钱,要不然这事儿我就拧上了。”
谭终敖娇揉造作的摸了下“伤口”,以示疼痛。
“行了,别贫啦,想不到有一天你还会装娇嫩,接着刚刚说的,你知道我来了,那你还不下来啊?”
他轻笑一声,用脚碰了下坐在地上安静演戏的谭终敖。
“反正,你自己也会主动上来找我的嘛。”
他笑着,从地上坐了起来,顺便穿上了衣服。
“行,还挺聪明。”他慢悠悠的评价道。
他看了一眼厨房,压低声音,:“对了,迁傲,你还记得我给你说的那个人吗?”
“走,出去,借一步说说吧。”林迁傲拾起球。
“行”,谭终敖说。
他顿了脚步,抬头看了眼钟表,:“奶奶,我和迁傲去小区操场打会儿球,饭做好了,你自已先吃啊,不用等我。”
“又去打球啊?好,那我先不盛你的饭了。”
她还是一贯的笑盈盈的语气。
他轻淡嗯了一声,手搭在林迁傲的肩膀,走了出去。
或许已时中午的原因,小区广场空无一人,只有花草轻轻摆动。
林迁傲坐在秋千上,目光注视着天上的骄阳。
谭终敖忽然开口。
“不过这件事情奶奶还不知道吧?”他试探的问道。
“没有,但知道了,她估计也不会说啥。”
谭终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空洞了一秒,忽然抬头望着骄阳,将右手抬了起来,挡住了招过来的刺光,又用左手覆住透过手的间缝些许映射过来的光。
可这回答还是让林迁傲一顿。
他回过神,想起刘婶对谭终敖的疼爱程度,便没有说话。
霎时间一切安静了许多,还能闻到偶尔传过来的花香气,某个人又开口了。
林终敖长叹了一口,:“真是忘不掉啊,其实上午在房间也不是在睡觉,就是一直在找同学打听他的最新消息。”
林迁傲微微怔住,又恢复自然,他倒没想到某个人的喜欢这么长久。
观察到他一系列微表情的变化,谭终敖开玩笑的说:“我这么狂拽的人,这专一程度,哎,都可以当言情剧的男主了。
虽然是个冷笑话,但林迁傲还是干巴的配合笑了一下。
“不过兄弟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他妈喜欢男的,只记得小时候你说对女孩儿不感兴趣,我还以为你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林迁傲和谭终敖从幼儿园开始就认识了,当时他们也算是很咤叱风云的,虽然年龄小,却有着独特气质,一个痞坏流子,不成正经,另一个纨绔子弟,吊儿郎当。当时谭终敖的妈妈是高级教师,但由于谭终敖体弱多病,所以宠到没边的跑到幼儿园做了三年老师,有一次谭终敖被欺负,还是林迁傲出手帮助,后来,两个人越来越熟,再然后,谭母还会请林迁傲到家里吃饭……
“是,当时我也不知道,要是意识到这一点儿,小爷我他妈都去巴结你了。”
他笑着指了指自己:“滚犊子,我他妈一个直男,谁像你见到个一见钟情的就弯了。”
他柔柔头发,坏笑道:“林迁傲,小爷我他妈先天性的,说不定你那天就后天性的变弯了。”
“行,那你等着被打脸吧,我林迁傲,直一辈子。”
说完,还不忘挑衅的摸摸脸。
谭终敖 啧的一声:“我不和傻逼一般计较,毕竟作为共青团一员的我,要切实关爱每一位弱智人群。”
他的灵光里透着一股可见的坏心思,缓缓的冲林迁傲竖起一根中指。
林迁傲轻拍着那根中指。
“中二。”他轻笑道。
“中二?哦,对了,差点儿忘了,我有个同学说,他不在临始二中了,说是要转到…”
他言语一顿,侧过前面人的身子,目光看向远处大树下的柏洐。
林迁傲寻着他的目光,扭过头,转过身,张望去。
柏洐拿着手机,似乎是在打电话,紧皱了一下眉,又抿了一下嘴唇,就将手机放在了裤袋。
“喂,迁西。”柏洐也看向他们这边,冲林迁西招手,又向旁边的谭终敖点下头。
谭终敖不明所以的也点了头。
然后柏洐朝这里跑了过来。
“你刚刚在打电话?咱妈的?”林迁傲皱眉问。
柏洐的目光看向林迁傲,又扫过一旁的谭终敖,将视线缓缓收回,才开口说。
“对,给咱妈打的电话,不过没人接。”
“什么事啊?”林迁傲做了打电话的手饰,又指了指柏洐。
言外之意就是,你打电话干什么?
“小区区长通知说,下午2点后要在宛延小区开辟一条新公路,来的太突然了,所以咱们的搬家时间,一定是要提前的。”
宛延小区虽然大多是富人住的地方,但地带比较偏秘,曾经有个风水大师说,这儿的风水不好,地处东南,阴暗湿气重,阳光也不够足荣,不见得晴朗。
林迁傲从秋千上坐了起来。
“好,那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吧。”
他说着站起身来,拍了拍谭终敖的肩膀。
“朋友,再见了,记得微信保持联系。”
“嗯,呜呜呜,再见了,我太难过了,以后谁帮我写作业,带我上分啊?”
“滚蛋,老子他妈正是青春年华,还没死呢,整那么悲观。”
垂足一会儿他的神态,林迁傲心想,某位戏精又要开始他那高湛到惊天地,泣鬼神的演技。
林迁傲见他哭的还挺有一套,:“喂,我要不要给你颁发个奥斯卡最佳影帝奖啊?”
谭终敖盯着他看。
“别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我,你多拽的人,怎么总……”
突然,谭终敖挪了一步,抓起他的衣服,就使劲乱抿。
“滚蛋,老子他妈洁癖症,你这脏鼻涕别乱蹭我身上了。”
林迁傲嫌弃的把他的头,别在柏洐的衣服上。
柏洐:“……。”
一阵微风席卷尘埃飘荡,下沉在盛夏蝉鸣中佚落,徐徐风吹夏阳过扬州。
“小甜啊,人家区长说咱们这儿要开辟路了,我刚和你妈打过电话,咱们要提前走了。”刘婶显然是看到了他们,边跑边说,声音都提高了几分贝。
他脸色瞬间平淡, :“知道了,奶奶,我马上就过来。”
“到了新的市,希望你可以遇到一份旧的惊鸿。”林迁傲目光注视着谭终敖,似有似无的笑了一下。
明白林迁傲的意有所指。
他掏出口袋里的棒棒糖,盯着它看:“嗯,但愿如此吧。”
枙梧花瓣悠然飘荡,素落在凡间人世。
六月骄阳似火灼烧,普照在夏扬尘埃。
水千镜流,川流不止, 近水桥处,奔流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