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amond Love八周年产粮企划
真的会有人仅凭着爱意能过完余生吗?
答案是,有的,而且不止一个,也不止一次。
【惊!著名调香师江郎才尽,新作品疑为普普通通柑橘味!】
“你怎么不听我的擅自就把这款香推出去了?现在好了,全世界都以为你已经江郎才尽了,甚至还怀疑你之前的作品。你好不容易闯出来的名声不要了是吧!行!你以后想做什么做什么,也不需要我这个哥哥了!”崔胜澈头一次对崔瀚率发这么大的脾气,在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崔瀚率的四次元和无厘头之后迎来了当头一棒。
“哥,哥,哥,胜澈哥你先别激动,好歹问问Vernon发生了什么吧。”李灿生怕崔胜澈气急了动手,连忙拉住他的胳膊一边给崔瀚率使眼色让他赶紧解释。
“我没有。”崔瀚率手里捏着一个方形的玻璃瓶子,抬着眼看崔胜澈,似乎觉得这么表达不太清楚又补充了一句。
“这款香水,我没有打算推出去,它只属于我。”
“灿!给我查!到底是谁把消息泄露出去的,在我眼皮子底下搞这种小动作,我看他是不想在这行混了。”崔胜澈定定的看了一眼崔瀚率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是!保证完成任务!”李灿俏皮的敬了个礼眨了眨眼。
“瀚率啊,你这半年在济州岛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你知道的吧。”崔胜澈叹了口气走到低着头恢复了沉思状态的崔瀚率身边坐下拍了拍弟弟的脊背。
似乎是被济州岛三个字触动了神经,崔瀚率抬起了头,像是在问崔胜澈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相信有前世今生吗?”
半年前
一向拥有众多灵感的崔瀚率难得的有了瓶颈期,呆在制作间面对成千上万种香料也没办法配出自己想要的味道,最后还是崔胜澈看不过去了大手一挥直接将人打包送到了济州岛让他放松放松再回去说不定就有想法了。
一时间停下来不用去制作间面对瓶瓶罐罐的崔瀚率还有点不习惯,不用定着闹钟早起打卡上班,不用对着一面墙的香料挑挑拣拣。
难得的睡到十点才醒,民宿也过了提供早餐的时间,昨晚到得也晚,也没有带什么面包之类的干粮,崔瀚率揉了揉肚子最终还是败给了饿意,只好慢吞吞爬起来洗漱,想着出去逛逛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店。
因为不是旅游旺季,岛上最出名的橘子也还有一两个月才完全成熟,民宿并没有什么人,可以说是除了打算长住的崔瀚率基本没有客人。
崔瀚率低着头关上房门,恰巧一阵风飘过来,绿色的叶片打着旋掉落在脚边,鼻尖闻到一股带着柑橘味却又不像柑橘的甜味,他猛得回头看过去,只见民宿边的橘子树下站着一个脸圆圆的青年,见他突然看过去急急忙忙的转过身就走。
崔瀚率也顾不上还饿着的肚子了,抬脚就追。
青年闷着头往前走,崔瀚率就小跑着一路跟着他,听到背后不停歇的脚步声,他终于转过头停下来,眼里似乎有水光闪过。
“你这人,跟着我做什么?”
看着青年轻轻抽动的鼻子崔瀚率也跟着停了进步,双手举着似乎想做什么动作然后意识到不妥又无奈的放下转而尴尬的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开口:“我只是……”
“咕……”
随着崔瀚率的话音响起的还有他饿了一早上的肚子。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青年噗的笑出声来,眉眼弯弯。
“都这个时间了,你居然还没有吃饭吗?走吧,我请你吃东西。”
不知道最后为什么会变成了这种情况,崔瀚率捧着一碗面吃得认真。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请他吃面的好心人夫胜宽正透过氤氲的雾气一眨不眨的看崔瀚率,但又在崔瀚率抬起头的时候极为迅速的收回了目光。
“谢谢款待。”崔瀚率极有礼貌的点头表示感谢。
“现在不是旅游季吧,Vernon你怎么会来济州岛?”夫胜宽拍拍衣角好奇的看崔瀚率,这个时间段的济州岛就连天气都不算太好,总是阴雨绵绵,好在今天没有下雨。
“……”崔瀚率沉默,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虽然崔瀚率面部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但是夫胜宽还是从他脸上看出了为难,随即善解人意的点点头自顾自的转移了话题。
“虽然不是旅游季,但是还是有很多值得去的地方,怎么样,要不要带你逛一逛?”
崔瀚率心底松了口气,他本来就不是很擅长跟别人打交道,夫胜宽没有追问的举动无疑让崔瀚率对夫胜宽的好感蹭蹭蹭的往上涨。
在夫胜宽露出灿烂的笑容的时候崔瀚率似乎又闻到了那股甜甜的味道,他灵敏的鼻子告诉他,就是夫胜宽身上的味道。
“你用的什么香水?很好闻。”崔瀚率心里想着嘴里也跟着就问了出来。
夫胜宽的动作一顿,疑惑的偏了偏脑袋,水润的唇轻轻嘟着,抬起手放到自己鼻子边嗅了一下。
“我没用香水啊,没有味道啊。”
随着夫胜宽的话音落下,那股味道又消失了,崔瀚率不解的皱着眉往前走了一步,确认了不是自己的错觉,确实没有了味道。
“不见了……”
他想站得更近去闻,但是毕竟和对方只是刚认识的关系只好作罢。
我一定会知道这是什么味道。
崔瀚率如是想。
跟着夫胜宽逛了一天,饶是崔瀚率平时有健身的习惯也有些吃不消,他坐在床边,面无表情的揉捏着自己的小腿肌肉。
从民宿半开的木质棱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崔瀚率直起身子看过去,只能看见晃动的树影和暖光的灯光,雨声和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他这些日子因为没有灵感而烦躁不堪的精神放松了下来,不知不觉就进入了一种玄乎的冥想的状态。
脑子里关于新的香水的想法又浮现出来,不过这一次好像在杂乱无章的线团中间影影约约能看到线头了,就在灵感一闪而过之际,崔瀚率的鼻尖又嗅到那股宛若橘子的甜味。
他猛得站起来快步走到窗前,推开窗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就在崔瀚率失望的合上窗户回到床上的时候,从绰约的树影中间显现了一个穿着蓝白色韩服的身影,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在细细的枝桠间坐下来似是抱怨的开口。
“怎么那么敏锐,差点就被看到了。”
——
“瀚率。”
夫胜宽趴在墙头小声的叫正翻着书的崔瀚率,连着叫了三声那人都没有反应,他鼓着脸一下就消失在了墙头,再爬上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圆溜溜的橘子。
一只手扒着墙头,一只手艰难的用力把橘子丢到了坐在廊下的崔瀚率脚边。
眼睛看着书上的文字,视线里却滚进来一个饱满的橘子。
“嗯?”崔瀚率喉咙里发出疑问的声音,伸出手抓住那个橘子,这才抬起了头,然后看到了墙边不停挥手的夫胜宽。
“啊!宽尼!”崔瀚率的眼神明显的亮了许多,他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捋了捋韩服的下摆轻盈的跳下回廊。
两个人隔着一堵围墙突然就都沉寂了下来没说话,最后还是受不了这种沉默的夫胜宽率先开口。
“我听金叔说村口来了个变戏法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
“好啊好啊。”崔瀚率忙不迭的点头,动作熟练的搬过藏在假山后面的矮凳,踩着矮凳就从围墙的里面翻了出来。
“快走快走,晚了就赶不上了,隔壁村的大宝说变戏法的太阳落山之前要走的,所以今天特地跟着来了我们这儿,能让大宝看第二次,这个变戏法的一定有两把刷子……”
崔瀚率被夫胜宽牵着往前跑,一瞬间好像周围的景象都模糊了,视线里只能看到夫胜宽因为奔跑而抖动的发丝。
——
嗡——
嗡——
手机的震动声吵醒了睡梦中的崔瀚率,他皱着眉动了动脖子,在手机即将停止抖动的时候睁开了眼。
“哟波噻呦。”
还未完全清醒的嗓音带着沙哑。
“看来你在济州岛的日子挺舒服嘛,居然睡到现在。”听到手机那头传来的崔胜澈调笑的声音,崔瀚率后知后觉的看了一眼时间。
十一点半。
“也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的状态,现在也不用问了,知道你放松点了我就放心了,就这样,挂了。”
崔瀚率还没说话呢崔胜澈就风风火火的挂了电话,他无语的耸了耸肩把手机丢在了一边然后靠着床头皱着眉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他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几乎不会做梦,但是昨晚居然做梦了,还是梦到了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似乎有点太奇怪了,但是崔瀚率想不出原因,最后只能归结于昨天太累了,再加上夫胜宽给他的印象比较深刻的原因。
和夫胜宽熟络起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是崔胜澈在济州岛认识的第一个人,难免有些雏鸟情结,再加上夫胜宽本就是性格很好热情开朗的人,就算是崔瀚率经常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是在和夫胜宽呆在一起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把目光都投向他。
“莫呀?你干什么呢?”夫胜宽垫着脚去看崔瀚率手里捏着的叶子,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橘子树的叶子有什么好看的。
崔瀚率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回夫胜宽的话还是又陷入了自己的思考,然后他拿着叶子嗅了一下,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偶尔能闻到的从夫胜宽身上闻到的那股香味。
似乎很像,但是味道又没那么浓。
“胜宽啊,听说这边有滑轨?”崔瀚率转头看夫胜宽,露出一个好奇的表情。
“啊?啊,是啊,就在那边,你要去试试?”夫胜宽愣了一下,然后指了一下自己的身后。
“好啊,走吧。”
双人滑轨比想象中距离更近,崔瀚率和夫胜宽几乎是前胸贴后背的挨在一起,要不是中间还有防护服,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这个距离,崔瀚率都不用嗅就能闻到那股香气,不过,他疑惑的挑眉,根据他这段时间的观察,每当夫胜宽的情绪波动过大的时候身上就会出现那股橘子香气,所以他才会提议来坐滑轨。
而现在,他们都还没有出发?是害怕吗?
还没等崔瀚率细想那边就传来了工作人员的指令。
“出发了哦。”
“啊啊啊啊啊——”夫胜宽兴奋的呼声萦绕在耳边。
或许人在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候真的会做出一些违背理智的决定。
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身体在空中划过的失重感和始终包围着自己的橘子香气让崔瀚率头昏脑涨,他一把抓住了夫胜宽的左手,大口喘气,似乎想说什么又堵在喉咙口没办法说出口。
“不是吧?你还好吗?这也没多高啊,速度也不快,要不要喝水?想不想吐?我去给你买瓶水……”夫胜宽见崔瀚率这个样子着急的挥动着空着的右手。
“谈恋爱吧。”
“唉?”
“跟我谈恋爱吧。”
好啊。
即使是消失。
也想要跟你在一起。
——
“瀚率,你说什么是喜欢?”夫胜宽趴在矮桌上偏着头看认真写功课的崔瀚率。
听到提问的崔瀚率放下了手里的毛笔,看了一眼夫胜宽面前摊开的读了一半的话本子又提起了笔。
“你的话本里面没写吗?”
“可是它里面说,喜欢就是吃饭也想对方,睡觉也想对方,无时无刻都愿意跟对方在一起,无论好事坏事都想跟对方分享……”
“说得不对吗?”崔瀚率打断了夫胜宽的话。
“可是,我对你也是这样啊,这难道也是喜欢吗?”
崔瀚率的手一歪,毛笔在纸张上留下一道污渍,他又放下了笔,转过身和夫胜宽面对面。
“对,这就是喜欢,跟我对宽尼的感情是一样的。”
“可是……我们都是男孩子啊……”夫胜宽喃喃的长大了嘴,在这个封建且落后的时代,接受这样的信息对他来说实在过于刺激。
“我喜欢你,与性别无关,只因为是你。”
从那天之后,夫胜宽没有再见崔瀚率,直到从村长口中知道了征兵的消息,他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儿子所以逃过一劫,但是,崔瀚率是崔家唯一的青年……
“叩叩”
“宽尼……我知道你不想见我。”
隔着窗,夫胜宽下床的动作一顿,他抱着被子就这么坐在床上呆呆的看崔瀚率映在窗纸上的影子。
“我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崔瀚率低着头,轻笑了一下又重新开口。
“不对,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虽然我知道接受两个男人互相喜欢对你来说还是太难了,但是,起码能在上战场之前知道宽尼对我的心是一样的,对我来说就满足了。”
“或许,我们永远都不能在一起,但是我希望我们宽尼能幸福就好了。”
“哪怕,给你幸福的不是我。”
“如果我真的不幸……”
窗外的声音停了一瞬。
“可以把那封报信的家书,寄给你吗?”
久久没有听到夫胜宽的回答,崔瀚率苦笑了一下背过了身子,这时候他听到了身后的窗户发出了吱呀的声响,他猛得回头,却只看到窗户开了一个小小的缝。
“不要。”
崔瀚率眼睛里亮起的光慢慢暗淡了下去。
“不要收到你牺牲的信……请把凯旋的信寄给我吧。”
——
“咦,怎么会有人约会请人家来看展览的?还是自己的作品展。”夫胜宽斜着眼看因为是自己的作品展所以捂得严严实实的崔瀚率,眼里的嫌弃挡都挡不住。
“我哥说……要向恋人展示自己的实力,不论是财力还是才气。”崔瀚率虽然戴着口罩,还是能看出他的挫败。
“好啦好啦,逗你玩的,跟我介绍一下吧,我还没见过,不对,没闻过那么多种香味。”
夫胜宽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小心的看了一眼四周因为自己的笑声被吓到的人不好意思的双手合十道歉,接着拉着崔瀚率的手朝着最近的一瓶香水走过去。
“这个是……”
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侃侃而谈的崔瀚率眼睛亮亮的,即使夫胜宽不懂香水也能看得出来他对这个职业是多么热爱,也是,他总是这样的,面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是永远抱有热情。
崔瀚率舔舔唇抬起头来,看到夫胜宽正盯着自己瞧,眼神明明落在自己身上,但是好像眼底却没有自己。
“你在看什么呢?”
“哎一古,我们Vernon太帅了忍不住就看入迷了,工作中的男人最帅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晚餐崔瀚率放弃了继续听崔胜澈的意见订的高级餐厅,而是顺夫胜宽的心意选择了一家老字号的小店。
“你快尝尝,姨母的手艺可好了。”夫胜宽动作熟练的把崔瀚率面前的那碟花生酱挪到了自己面前意识崔瀚率快动筷子。
崔瀚率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是巧合吗?胜宽怎么会知道他花生过敏的?
“Vernon?你想什么呢?”夫胜宽见崔瀚率半天没有动作,噘着嘴凑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啊,没什么。”崔瀚率回过神冲着夫胜宽安抚的笑了一下,夫胜宽歪了歪脑袋嘴巴里不知道碎碎念些什么坐了回去。
热恋期的小情侣总是黏黏糊糊的舍不得分开,即使是约会流程到了末尾也不见想要分开的意思。
眼角撇见夫胜宽用手挡着脸打了个秀气的呵欠,明明困到眼角都含着泪花了却还是固执的不肯松开崔瀚率的手。
崔瀚率松开了夫胜宽的手,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蹲了下来扭着头看夫胜宽。
“我送你回去吧,明明困得不行了怎么傻乎乎的不说呢。”
夫胜宽的耳根通红一片,乖乖附身趴在了崔瀚率的背上不服气的嘟囔。
“因为想跟Vernon多待一会儿啊。”
夫胜宽住的地方不算偏,却是整个济州岛最高的地方,那里长着一棵全岛最大的橘子树,崔瀚率背着夫胜宽走在长长的坡道上,眼前的路仿佛看不到尽头。
背上的人呼吸已经平稳了下来。
睡着了吗?崔瀚率轻轻颠了颠,夫胜宽毫无反应,他失笑的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瀚率……”
崔瀚率停下脚步,仔细去听,背后却没有了声音,虽然夫胜宽口中喊的是自己的名字,但是不知为何他有种强烈的直觉。不是他。
从认识到现在……夫胜宽从来没有喊过他的韩文名字。
你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是谁?
——
战争避开这个偏远的村庄但是阻止不了因为战争而恶向胆边生的亡命之徒。
冲进村子的流寇和即使是白天也能看见的冲天的火光是夫胜宽最后的记忆。
他捂着血流不止的的腹部,额头破了个打洞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耳朵里是男人粗鲁的咒骂和姐姐绝望的哭喊。
最后一切都渐渐模糊,但是又很清晰,他甚至能闻到衣服被烧焦的臭味,能听到骨头在火焰中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
爹,娘,我好痛啊……
姐姐……你也痛对不对……对不起……
瀚率……
我还没等到你的信……
三个月后
两个互相搀扶着的年轻男人站在村口,皱着眉看着破败荒芜的村子。
“你说……战争到底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只剩下一只眼的男人苦笑着摸了摸胸口装着的信件。
“走吧,先找找看吧,至少,得把这封信送到它该去的地方。”断了一臂的青年叹了口气抬脚往里走。
两人走了一圈,最后终于找到了战友口中村子里最大的那棵橘子树,只不过此时已经光秃秃的立在哪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模样。
他们沉默着在已经看不出原样的这户人家,拿出了那封信,将它埋在了树下,然后和之前送信的每一次一样跪下磕了个头。
“抱歉,没能带您家的孩子一起回来。”
随着脚步声远去,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绿色叶片打着旋的落在了新立的坟包上,一只褐色的拐杖隔着叶片点了点。
“唔……”
夫胜宽不适的眨了眨眼,明明感觉受刺激的眼眶要流下泪来,手一抹却是什么都没有,手背上干燥一片。
“刚醒来没有感知是正常的。”耳边传来中年男人冷漠的声音。
“刚……醒来?”夫胜宽迟疑的回复,抬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那阵村口变戏法的男人。
“啊,变戏法的!”
“没礼貌!我是山神!”男人挂着愤愤的表情用力的敲着拐杖。
啊,是了,他不是死了吗?怎么现在还能睁开眼。
夫胜宽后知后觉的才觉得不对劲。
——
崔瀚率从梦中惊醒,子弹穿透胸口的疼痛感似乎还残留在胸膛,他按着胸口目色沉沉。
自从来到济州岛,他做梦的频率高了许多,有时候是梦到夫胜宽,有时候是梦到自己,有时候是以第三人的身份看到“夫胜宽”和“崔瀚率”相处。
今天的梦更加光怪陆离,哭喊声,咒骂声和炮火声交织在一起,有些醒来就会忘记的细节逐渐清晰。
比如……梦里的夫胜宽住的地方,和前日他送夫胜宽回去的时候的看见的宅子,一模一样。他当时还在感叹怎么在如今这个钢筋水泥的城市里还能看到这样的建筑……
崔瀚率喘了口气,捞起椅子上的外套穿上鞋就往外走。
从踏上济州岛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什么在悄悄改变,像一个巨大的牢笼将他包裹在其中,理不清头绪,就像他抓不住线头的灵感,而现在,他终于抓住了那根能抽丝剥茧的丝线,所有的一切,他都会在今天得到答案。
同样的坡道,从踏上去的第一步崔瀚率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
一百步,周围的景色没有任何变化。
五百步,崔瀚率想起来夫胜宽从来都不在晴天出现。
八百步,崔瀚率恍然,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夫胜宽站着的那棵橘子树周围根本就没有路。
一千步,坡道已经走到了尽头,没有什么宅院,眼前是孤零零的立在山崖边的橘子树,穿着粉色韩服的夫胜宽正坐在枝桠上看着自己。
“你为什么要来呢?”
“因为,我的宽尼没有等到我的信。”
崔瀚率站在树底下张开了双手,将泪水涟涟的夫胜宽抱了满怀。
“可是,你不是他啊,Vernon。”
夫胜宽哽咽的声音让崔瀚率脊背一僵,他盯着面前的夫胜宽,视线一寸一寸的从他身上划过,最后落在他逐渐透明的指尖……
“这是怎么回事?”崔瀚率紧皱着眉伸手要去拉夫胜宽的手却摸了个空。
“因为,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啊。”夫胜宽后退了一步,侧着头看天边一点一点往上爬的太阳。
“等太阳出来,我就要去见属于我的瀚率啦。”
虽然面前的崔瀚率叫自己宽尼的语气跟记忆中一模一样,但是他很清楚,他们不是一个人,属于他的那个崔瀚率,跟自己一样,已经埋骨于那个时代再也不会醒来。
自己靠着虚无缥缈的执念在这世间游荡,没办法生,也死不去。
崔瀚率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抓着夫胜宽还完整的另一只手,嗓子喑哑得几乎快发不出声音。
“那我算什么。”
“你?只是帮助我解脱的……嗯……途径?”夫胜宽没有去看崔瀚率的脸,他挣脱了崔瀚率的手,手掌贴在他的胸膛。
“米亚内,再见,不,永别了。”
“你撒谎。”崔瀚率笃定的开口,果不其然,夫胜宽的眼睑不自然的抖动了一下,他咬着下唇别开了脸。
“有什么意义呢,我已经要消失了啊。”
“就认为我是个玩弄感情的坏蛋不好吗?”
“至少……”
“我爱你。”崔瀚率按住了夫胜宽的手,心脏跳动的声音缓慢且坚定的通过掌心传达给他。
“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爱的都是你,宽尼等了我那么久,这一次,换我来等你。”
——
“因为有人向我许了愿。”山神语气淡淡,拐杖点了点那封埋在橘子树下的信。
似乎还残留着墨香的信轻飘飘的从土里飘出来,夫胜宽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他记得有让崔瀚率把凯旋的信寄回来,他伸出手去拿信,却摸了个空。
“啊,忘了你现在没有实体。”山神毫无歉意的说了一句,撕开了信,里面只有一个染血的橙色的护身符。
“啊,后悔吗?”看到那个护身符,山神不咸不淡的问夫胜宽。
“为什么要后悔?”夫胜宽不明所以的回望着山神。
“这个,原本是和你一起来看……变戏法的那小子在我这里求的,说是想保你平安,这是他的愿望。”山神沉吟了一下,最后还是屈辱的说出了变戏法三个字。
崔瀚率是唯一一个察觉他的身份的人,所以他愿意满足他一个愿望。
“那你……为什么没有保护他,这是护身符不是吗?”夫胜宽咬着唇,信封里只有染血的护身符没有信,他已经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当晚崔瀚率偷偷把护身符放在了他的窗檐,第二天他去送崔瀚率出征又把护身符偷偷塞到了他的行李里,对他来说,上战场的崔瀚率总归是比他更需要护身符的,那怕只是一个象征意义。
“这个护身符,承载的愿望是,保护你。”山神不咸不淡的开口,换句话说,对崔瀚率并没有任何用处,他又把眼神投向了夫胜宽。
所以,你后悔吗?
若不是又将护身符给了崔瀚率,你就不会死。
夫胜宽干涩的眼睛眨了眨,依旧是一滴泪也无法落下。
“我不后悔,我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山神叹了句痴儿,想起了过去的自己,抿着唇看他。
“你想再和他重逢吗?哪怕人不人,鬼不鬼,就算他不会记得你,也不会爱上你。”
夫胜宽想,他是愿意的,他想再看见鲜活的笑着的崔瀚率。
如果当时的他勇敢一点,是不是他们俩就能真正的在一起,哪怕也只是短短的几天。
“记住,你只是为了和他在一起而存在的执念,一旦这个愿望实现,你就会从此消散在人世间。”
山神深深的看了夫胜宽一眼,手一挥消失在了原地。
就让我看看吧,你是会为了爱选择消失,还是会为了长生选择欺骗自己。
——
天色渐亮,早起爬山的姨母正沾沾自喜今天自己是第一名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塌着肩膀一晃一晃的身影,要不是确认了自己看到的是人,恐怕都要惊起山上的鸟雀。
“哦莫哦莫,小伙子你是抹黑爬山吗?怎么那么早啊。”
崔瀚率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看着热情的阿姨到底还是颇有礼貌的点了一下头应了一声,夹克的肩头还挂着露珠。
“哎一古,真勤快啊。”
崔瀚率不适的动了动嘴角,逃跑一样的加快了脚步。
——
听完崔瀚率面无表情的叙述崔胜澈大脑宕机了两秒,要不是确实他在济州岛那段时间有问过自己第一次约会要准备什么,看他这幅模样还以为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瀚率啊,虽然哥不信鬼神,但是吧,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也只能支持你做的决定,阿西我在说什么啊,算了不重要,跟着心走吧,瀚率。”
二十年后,济州岛
“崔老师,关于这次展览的问题就问到这里,接下来还有几个比较私人的问题,您看方便回答吗?”女记者咽了咽口水努力的撑起一个笑容,在她说完这句话以后已经能感受到身后的崔胜澈投过来的杀人目光了。
“啊,可以。”出乎意料的是,从来不回答私人问题的崔瀚率竟然点头了,女记者都已经做好了道歉的准备,或许是因为即将退圈所以比较仁慈?
“听说您每年九月都会到济州岛住一段时间,这次即将退圈举办的展览地点也选在了济州岛,是对济州岛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吗?”
“……”崔瀚率沉默着没有说话,一时间整个拍摄场地都寂静了下来,女记者没想到自己问的第一个问题就好像踩了雷,就当她顶不住压力要开口道歉的时候崔瀚率开口了。
“因为……”
我最爱的人永远的留在了九月的济州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