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脸颊和桌子接触的部分带点粘腻。是在左脸上,抬头的话估计会留下个红印子,但好在是晚上,基本没人会在意这些。
这是市区三中十二班的教室,也是他的教室。
莫常习惯在晚自习结束之后再在这看会书,今天却一反常态的睡着了。但是在备考压力下精神疲倦,语文书和政治资料又晦涩难懂,睡一会应该也不算太奇怪。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表,那是挂在黑板正上方的一个大钟,估计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老物件了,分针总快着三分钟。
表上好像笼着一层黑雾,看不清时针与分针的具体位置,只能看个大概。
他先是看时针大致指着十二点,分针在时针左边一些,约莫三分钟的样子,猛然吓了一跳。十二点了?这样回去又要挨骂...
莫常用力眨了两下眼睛,黑雾没退。再看别的地方,窗外景色是模糊的,不是近视那种像罩了雾一样的不清楚,而是如同一块被泼了水的画布,大小色块交杂,多少带点诡异。
他依然觉得是自己眼睛出了点问题,站起来往窗边走,身边桌子椅子还正常,但窗外却奇怪地扭动起来,色彩斑糊。
站在窗子前面,他发现窗户角落里有行小字,是鲜红的,没有跟着色块一起波动。
在右上角,他昧了眼踮脚去看,字迹实在太小,他一个一个念着。
“一,不要...”
不要看窗外。
在他读清这行字的一瞬间,本来明亮的电灯发出意义不明的电流音,能听出有些机械女声被搅碎,混杂在里面,但他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
视野从明变暗得太迅速,他眼前先是一片漆黑,但这种墨一样的黑暗沉寂了两秒后...
“不要看窗外。”
这句红色的话在他视野里扭曲,闪烁,如同电脑病毒一样迅速复制粘贴,占满他整个视野,把他眼前涂得只剩一片血一样的鲜红。最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加大加粗的黑字。
还是那句话,但是其中的每个笔画都像有生命一样,蠕动,挣脱,说不出的诡异。
黑色字体只是一闪而过,莫常又看清了眼前的窗户。
电灯没有完全熄灭,昏暗的灯光一直在闪烁,通常是漆黑几秒后死灰复燃地重亮几下,然后再度回归黑暗。
奇怪的是,他面前的窗户像是发着光一样,本来应该被黑暗明亮高速切换而模糊的视野中,那扇窗子一直都保持着清晰。
窗上面的色彩在激烈地颤抖,突然,一只带着血的巴掌排开色彩,猛然打在了玻璃上。那血给人的感觉不像新鲜的,极其粘稠,中间还夹杂着小块的,意义不明的组织残片,混着鲜血,沿着窗户向下缓慢地流。
但很快,他就顾不上看这血的质地了。
又有一只手拍在了玻璃上,又一只,又一只....它们力量出奇的大,每拍一下都带着窗框在晃。
莫常其实从字迹在视野中消失起就扭头想跑了,但他的整个身子如同水泥灌成的一样,无比僵硬,一点都动不了。
无数手掌拍击在玻璃上,哐哐声震耳欲聋。血液已经流满了窗户,顺着窗框边缘丝丝缕缕地渗进来,再缓缓流到墙上,在地上积成一滩。玻璃边缘开始出现裂缝,那些手掌拍得更疯狂了。
霎时间,所有手掌停下了动作。
莫常只觉松了一口气,边缘上的裂缝已经有好几条了,如果再用力撞一下.…...
就在那刻,他只觉得一股力量抓着他的脖子,狠狠地把他的脑袋撞到了玻璃上。
在他脑门接触到玻璃的一瞬,玻璃另一边也出现了一张脸,一张不能说是脸的脸。
那更像一颗被生生扯掉皮肉的脑袋。
一颗眼窝内部一片漆黑,没有鼻梁,大张着嘴,被血液裹满的脑袋。
也是在那一利那,他们之间隔着的玻璃碎了。
从窗户里面,伸出了一双手。
它们缓缓地伸向他,一只手握他的下颌,另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脸。不知道是指甲还是指骨,尖锐的什么东西从他的下领线割到脸侧,沿着发际线划了一个圈。
手指缓缓抓入发际线的伤口里面,血流了满脸。
一种异样的恐惧从莫常心里升起。
它想生生把他的皮扒掉。
指尖几乎快要没入皮肉,但突然,一阵摇铃声响起。
他脸上的伤口奇迹一样地愈合,玻璃一片一片地恢复。那颗脑袋空洞的嘴里,传出的是混着呜咽的呢喃。
“不要,回去…...皮...穿上….…出去!”
莫常突然明白了。
很久之前,也有一个人来过这里。
他站在窗前,像莫常一样被划开了脸,但他没逃过,他的脸被生生撕了下来,血肉模糊。
属于他的脸被贴到了另一颗脑袋上,然后他就看着那个血人身上的其它皮肤缓缓生长,长成了他的样子,而他,才是那个怪物。
两个人的位置调换了,他趴在窗外血海淹没的玻璃上,那个偷了他容貌的人站在教室里。那人用他的眼睛看着血肉模糊的他,眼里三分悲伤七分愧疚。
“你再等等吧。”那个教室里的人说。
等到下一个人来,等到下一张人皮进来,他就可以出去了。
于是,他真的等了很久。
等到了眼球脱落,牙齿掉下,软骨腐烂。等到了记忆的流逝。
他忘了他叫什么名字,是男是女,只记得他少了一张皮。
一直到铃声响起,他才猛然回神,动作顿了一瞬,被身后的几百只手拉回了窗外的血海,没能撕下莫常的那张皮。
莫常回头看钟,时针指着一,分针指在十二。
一点了。
其实本来一个小时刚好足够里面的血人把脸上的皮撕下来,再自己穿上。
但他是十二点整进来的,这里没有日月星辰,只能靠钟表计算时间。
时针快了三分钟,但转速不受影响。
所以,他进来的时候,从外面正常的世界来说是午夜十二点,但在这个空间里,已经十二点
三分了,他只在里面待了五十七分钟。
这里规定了,整点,这场由窗子引起的猎杀正式结束。
如果再给窗户外的它三分钟,现在被撕掉外皮的就是莫常。
这扇窗子一直在循环。
一个人被撕下皮,进窗户,偷另一个人的皮;那个人再被关进窗户……
从始至终,这里的皮少了一张。
而那张人皮,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