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丹羽的后代?”紫发少年的眸中映出了一抹残影,回想起那天初遇的情景来。
“你知道我的祖先?”浪人摘下了草帽拍了拍身上的雨水,有些讶异地望着破败庙宇内的人。
照理来说人偶是不必躲雨的,可他行走世间实在是太无聊了,偶尔也会学着人类的样子做一些平常的举动,比如说翘着二郎腿躺在破庙的地上,仔细地端详着另一位前来躲雨的行人。
散兵放下二郎腿坐了起来,将手随意搭在腿上,视线则停留在了万叶的那撮红发上,笑道,“是有一些缘故,不过已经过去了。”
散兵在端详万叶,万叶也同样在打量散兵,看这通身的气派不似凡人,浪人心里便已有了底。
“原来是前辈,失敬。”万叶将草帽随手放在一旁,礼貌微笑着对散兵拱手作了个揖。
“寒暄就免了,”散兵语气怠懒,但目光却久久停留在他的脸上,“风早天羽,叫我天羽就好,你呢,你叫什么?早先听说过丹羽和枫原家联姻,你应当是姓其中一个的吧?”
人偶给自己起名风早天羽,万叶由此便联想到了丹羽,单字重合,意味深长。
“姓枫原,名万叶。”万叶如是答到,“我本是枫原家这一代的继承人,因家道中落流浪他乡,成了行走世间的浪人。”
“哦?有趣。”看着眼前那一撮和丹羽久秀如出一辙的红发,散兵状似无意地挑起了眉,“是个不错的姓氏。”
从进入这里开始散兵就一直在问关于丹羽的事情,再加上他的非人之身,实在不免引起万叶的猜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不禁开口问道,“前辈和丹羽先祖有过过节?”
“……”猜到万叶会这么问,散兵却收起了方才调笑一般的笑容,表情变得有些肃穆,似乎在思考一些事情或回顾一些东西,短暂的沉默令空气也凝固起来。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昏沉沉的天空深不见底,朦胧的雾气在山间缓缓升腾,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夹杂着凉意的风不断在山谷中穿梭,透过半掩的窗发出呼呼声。
“抱歉,我不该问的。”万叶挑了个远一点的位置坐了下来,想要结束这场没头没尾且尴尬的对话。
“不,没什么,你想知道,我全说给你便是。”散兵起身,从角落里捡来几根干木头,熟练地蹲下来打火。
万叶见状也起身去帮忙,火焰在沉默中渐渐生起,暖色调的光打在万叶的脸上,勾勒出少年特有的柔和的脸部轮廓。
散兵盯着万叶身上被雨水打湿的深色斑点,状似无意地说道,“还是把衣服烤干比较好,在这荒郊野外里感冒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好的,谢谢前辈。”万叶乖乖地脱下外衣,起身在周围寻找能把衣服搭起来的架子。
“那么客气干什么,无聊的时候就喜欢说这些,可不是在关心你。”散兵盘腿而坐,等待万叶将湿衣服安置好也坐了下来,火烧的很旺,窜起的火苗将屋子照的半亮,散兵却将脸隐在暗处,开始平静地诉说着五百年前踏鞴沙事故背后的真相。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已然没有了风声,山间响起清脆的鸟鸣,刺眼的阳光照进庙宇,正打在了散兵的身上。
这是一个明媚的早晨,风早天羽坐起身,映入眼帘的只有面前熄灭的火堆。
回想起昨天的种种经历,他不确定枫原万叶真的来过,还是这仅仅是他太过于在意丹羽而捏造出来的一场梦。
总之,现在梦醒了。
风早天羽站起身,走到他的帽子前,红色枫叶就是在那一瞬间映入了他的眼帘。
“我很喜欢枫叶,可惜枫叶红时,总多离别。”这是昨晚万叶对他说过的话,他清楚的记得。
“不是梦……”风早天羽将帽沿上的枫叶取下,轻轻地握在掌心,戴好帽子后走出了庙宇。
丹羽的后代还活着,代表丹羽赤诚的心也从未被磨灭,这是风早天羽这么久以来得到过的最好的消息,他几乎抑制不住地狂笑起来,他走着,笑着,又从走变成了跑,从笑变成了哭,一股复杂的情绪在他的脑海中荡漾开来,使他几近疯癫。
人偶,不该哭的啊……
“在我看来,人偶和人没有什么区别,你不用做任何事来证明自己,我们都将你视为我们的一份子,人和人之间,不会都是利用。”
丹羽的话仍回荡在他的耳边,那些极致的温柔曾一度给了他莫大的安慰,他从未想到在五百年后的今天,那份温柔的笑脸会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哪里还能奢求这样的温柔呢?曾经的他被仇恨所蒙蔽,一度认为丹羽背叛了他,他付出了感情,却遍体鳞伤,他在月光下磨牙,从此再也没有爱过任何人。
人偶的善良被人利用,人偶的感情遭人践踏,愤怒和仇恨焚烧了他的理智,让他一度陷入癫狂。
但这份怒火在燃烧了五百年后的某天突然被泼灭,有人告诉他,丹羽没有背叛,反而用他赤诚的心保护了人偶,一时间仇恨成了笑话,五百年的复仇没有了意义……
五百年沧海桑田,人偶依旧,故人却已逝去,倾奇者再也没有机会对丹羽说一声对不起,而记忆里那张充满和善的笑脸却仿佛一直在对他说,没关系。
流浪的意义在于正视自己,终有一天,风早天羽会从回忆里释怀,放过曾经的自己,但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就好了吧……
风早天羽这样想着,不自觉地顺着山间的足迹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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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本人本篇写于2023年5月9日,是偶然刷到万叶和散兵的视频有感,文中的风早天羽是我为散兵起的新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