骰子击盅,在场的人皆阖眸去听,听音辨位是武学之人开蒙必学的功课之一,饶是那方才入金刚凡境的稚儿都能辨上一二。
唐莲凑至萧瑟耳畔,说出了与顾漓相同的答案。
只见那华衣美人闻言,微摇了摇头。
萧瑟所以你们这些江湖人啊,就是没有情趣。
宽袖一挥,将手从桌间落至膝上,打量着赌桌上的小篆印刻,言语中倒似把自己说的像个赌场的老手。
萧瑟所谓赌局,最好玩的乃是一个赌字。
萧瑟可若是提前就把结果都料到了。
华衣美人抬眸直视着白发仙投过来的视线,眸间尽显运筹帷幄的安然。
萧瑟那这赌局还有什么意义呢?
华衣美人这几句有些拈腔拿调的刻意,顾漓心知他在拖延时间,等待唐莲要等的那个人到来,不过此人的拈腔拿调不招人厌烦,反而还尚为好听。
顾漓倒是觉着有趣,探寻的目光投了过去,似是很期待他的答案是什么。她总是对这华衣美人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唐莲那你说,押什么?
华衣美人敛着笑意收回了眸子。
萧瑟我赌。
萧瑟五五六,大。
顾漓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唐莲你……
白发仙也丝毫不吝啬自己爽朗的嘲笑,便是一时赌桌上的氛围由肃穆带至了轻松。
白发仙好。
唐莲气不过,便扭过头不去看他。白发仙笑意变了变,似是比方才一翻大话出口的华衣美人还要自信些许。
白发仙押定,离手。
话音未落,白发仙一指从空中落至骰盅上方,一时的内力注入使得骰盅周身灰尘扬起,倒似注入了仙气,朦胧的雾气包裹了骰盅全身。随即自盅身一道内力四散开来,将亭中杏花震颤。
顾漓神色变了变。
天女蕊不好。
唐莲也直视着骰盅,神色凛然。
唐莲碎空指,中招的人外表毫无伤痕,五脏六腑却会被全部震碎。
唐莲这骰盅里的骰子恐怕已经……
阁楼之上,顾湘敲击着温客行的肩颈力量突然加重,惹得温客行周身一颤,回首带了几分嗔怪瞧着顾湘。
顾湘主人,那老头子欺负人!
温客行活动了片刻肩颈,抚了抚被敲击的地方,似是见了什么司空平常的事一般。
温客行不过是一点雕虫小技罢了。
顾漓指尖轻捻,思忖着对策,余光却打量着华衣美人的一举一动,那华衣美人维持着淡然的神情,甚至还多了丝笑意。
萧瑟当然不好。
萧瑟既然是赌局,哪有那么容易。
白发仙二位要改吗?
白发仙一言已出,便等待着看他们二人上钩。
顾漓并未出声,瞧着华衣美人那神情,定然是有主意。
他可不是什么善茬。
萧瑟改?
华衣美人音色低沉,缓缓起身,端的是气定神闲,雍容华贵好似指点江山般。
萧瑟所谓赌局必胜之法,就是相信自己会赢。
双手负于身后,几分嘲讽的视线不离白发仙。
似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手掌从顾漓面前划过,宽大的袖子有几分遮挡了她的视线,葱白般的掌心握在了骰盅之上,微微附身,仿若高位者怜悯众生。
而他手掌间的天下,只由他自己掌握。
萧瑟只要坚信自己会赢,那就一定会赢。
萧瑟开!
骰盅被其掌心带走,美人庄满场宾客皆将目光置于那四方的赌桌之上,只见哪里还有什么骰子,不过是一摊破碎的粉末,堆积在一处。
白发仙抬眸,眼中的信心瞬间消散无影。
只见华衣美人宽袖一挥,粉末便随风飘散,独留下“五五六”的骰子印记,被刻印在了红木赌桌上。
唐莲五五六。
白发仙眼中盛满了不可置信,紧盯着那印记,似是要将红木桌盯穿似的。
而他左侧那方太师椅上,传来了响亮的掌声,那掌声清脆带着节奏,敲击萧瑟的耳膜。顾漓轻拍着手掌,无视他近乎炫耀地含着笑意,略带嚣张地盯着面前隔着方寸远的白发仙。
顾漓妙啊。
白发仙略带了些赞许,却也依旧秉持着那份胸有成竹,语气平静且慢悠悠地开口。
白发仙公子好功夫。
萧瑟也丝毫不落下风,未曾有半分避开他带着侵略性的视线。
萧瑟不才不才。
萧瑟一个小戏法罢了。
萧瑟我可不会武功。
白发仙透着怀疑,睨了睨眸子。
白发仙不会武功?
白发仙接下来的路可都是险路,公子不会武功。
白发仙还是不要趟这滩浑水的好。
白发仙虽是输了赌局,可却好似赢了般,那份稳操胜券的姿态,让顾漓不禁怀疑他许是留了后手。
萧瑟阁下难道是要反悔?
白发仙我说过我不会杀你们,但是,我的伙伴们不同。
白发仙他们,可没有我这么大的耐心。
顾漓闻言,便知那白发仙来此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拖住二人,这天外天的主力,早就奔着那棺材去了。
华衣美人不见急色,倒是坐回了太师椅,维持了他先前偏倚向顾漓那一侧的坐姿,尽显慵懒。
萧瑟我们也有一个同伴,虽然他脑子不太好使,不过手上功夫不错。
萧瑟你的同伴,未必能占到便宜。
白发仙似是听了什么荒谬的事,此刻也不欲与之打嘴炮。便起了身,转过去负手,徒留了个背影面对着几人。
白发仙如果你知道我是谁,定然不会这么说。
顾漓天外天,白发仙。
萧瑟天外天,白发仙。
他身后二人一同出声,仿佛修了数十年的默契,一并报出了他的身份。
萧瑟将视线移了过去,顾漓此刻也正瞧着他,隔了四年的光景,此刻如同两个陌生人面对着彼此,可曾经的那些羁绊又在告诉他,他们不是陌生人。